赵正暗想道,若真等到那时,便一口咬定卢玄是自己邀请上的花楼。自将所有不能见人的物证,指向公孙大娘。只要她们能逃出去,谅太子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赵正并不是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而是他觉得此处所有的人,皆为无辜。
不管安郡王如何想,他所安插下的棋子,本身的意义便是为了大唐,无论剑南、河陇、长安,为了大唐抛头颅洒热血,死得如街边野狗,一文不名。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不代表他们的功绩不被认可。
这样一群人,该有个体面的结局,而不是被朝堂倾轧,死于莫须之有。这些人中,就隐有为了护卫自己而死于吐蕃弩箭之下的阿二与阿四,也有梁珅曾从右武卫带走的那几十个未曾留下姓名的骨干,他们在各处暗桩老命奔波,日日警惕敌人的明枪暗箭,到头来还要被自己人屠戮,让赵正忍不住地想出手平息干戈。
管闲事的心思一旦起了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趁太子与朝官们训话的空当,赵正悄悄地挪动,到了卢玄的身边,“楼内可还干净?”
卢玄点头,“上护军放心,所有不该让旁人瞧见的,早已转移。今日多谢上护军帮衬,等你来日局势安稳,卢之妙定当拜谢!”
“多的不必说,名册我必须要有!”赵正斩钉截铁道。
卢玄转头看向了赵正,心中百转千回,思虑良久,卢玄终于点了点头,道:“下官身心俱残,心思皆无。此等不见天日的活计,当真没有肆意街头的豪迈。若是上护军想接手,卢玄定将名册重新誊抄,拱手奉上!”
那便好!
赵正再未多言,只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约莫搜了半个时辰,众军士扫兴而归。玄甲军立于赵正身侧,静静地看着那群耀武扬威的长安甲士们垂头丧气,向太子告罪。
“启禀殿下,未曾搜到相关人等及有关簿册。”
“太子这到底是在找谁?”赵正迎将上来,问道。
太子转头,说:“剑南怀国公私入长安,本宫找他许久了!”
“怀国公?”
“正是!”赵坤眼神闪烁,道:“这事说起来其实也与元良有关,他还曾意图绑架尊夫人。”
“当真是他?”
“如假包换!”太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卢玄,道:“我方才想了许久,还是觉着孟浪了。若是什么也搜不着,这就打草惊蛇了。如今看来,还是欠了周祥的考虑。当年我领兵之时,也未曾这般冲动,想来是在长安呆得久了,心思不如从前聪敏。元良,这事不好收场。”
赵正心道你这是哪里来的野鸡情报,“太子殿下这暗报是从何得来?或许元良能为太子做个参谋?”
太子摇头,“还能有谁,不就是梁守道么!”
赵正心中冷笑,旁人他不清楚,但梁珅是怎样的人,在场的所有人的不一定比赵正明白。他与自己乃生死之交,若是他想出卖怀国公,当初在良淄时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这点赵正还是坚信的,所以太子手里的暗报,显得让人异常怀疑其真实性和目的性。
隐隐感觉,这与传给梁珅清理剑南暗桩指令的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同样了解长安暗线,同样明白其中复杂关系,同样催着太子这不相干的冤大头冲锋陷阵,就像催着梁珅千里奔袭剑南一模一样。
这个人本领好大,不可小觑。
他洞悉长安总桩、翔鸾阁长安总领,如今缺的可能就是名册,若是让他得了长安暗桩的名册,那长安的结局便就如剑南般全军覆没。
此事关乎梁珅与怀国公,赵正只能从这二人入手。这是为河陇铲除后顾之忧,赵正责无旁贷。
“这事好说。”赵正想了想,对太子道:“收兵吧!”
“这就收兵了?”
赵正点头,拱手道:“太子为长安计,日夜奔波,劳累异常,原本乃朝官楷模。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总会有一些想不到或是思虑不周全之处。若是太子日日紧逼,贼人自是胆破,不敢声张露面。从此销声匿迹,太子何处去寻?府军卫军这两月来披肝沥胆,尚且还要背负扰民、索贿、敲诈的恶名,太子若是强行推进,不仅收效甚微,还难免落人口舌。太子也知,圣人对城中乱相已容忍多日,已有人参奏太子纵兵行凶,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大,那时太子才真的不好收场。元良斗胆,请太子罢兵!”
太子是行伍出身,在河陇为将时,便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吃的是如普通军士一般的硬饭团,打的是赤膊上阵你死我活的硬仗。收复石堡城,是靠一刀一枪,一身鲜血换来的。若说勇,彼时当真是勇冠三军,但若说智,便连太医也得暗暗摇头。
否则他也干不出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兵部尚书左恩庆大举入侵南诏这等愚蠢之事。
林仲为相时,尚能提点一二。如今林仲辞官,他身边便再也未有肯直谏的能臣,此时听赵元良一番话,心思豁然开朗,不由“嘶”了一声。
有道理啊!
我如此拼命,尚且不得圣人赞许,反倒引来一片弹劾之声。出事只以为是动了某些朝官的利益,让那些隐于暗处的骑墙分子蠢蠢欲动,料定圣人深知我心。可赵元良一言,这摆明再作弄下去,难免连圣人都不会再有耐心。
长安稳定为宜,如今两月严打,怨声载道,确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