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玄笑了笑,“上护军选了个好时候啊!兰桂苑关张了,想去都没酒了。”
“那便去长安酒楼,我记得那掌柜的,也是之妙的朋友!那回去良淄,他还送了我一份厚礼。”
“不巧啊!”卢玄道:“上护军也是看过了名册的。长安酒楼,乃长安分领,已备总领不测的。”
“是吗?”赵正捂了捂脸,嘴里啧了一声,“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吧。”
卢玄点点头,“上护军若是不嫌弃,我便请你去长安县喝吧。”
两人的情绪都十分低落,赵正是因为林小五,卢玄是因为长安总领即将被取缔。赵正来的也是时候,卢玄原本也想大醉一场,可是手头还有簿册需要交接,一时不能尽兴。没成想赵正送上门来了。
卢玄带赵正去了长安县的一间小酒坊。这处连店名都未曾有过的酒坊,是长安县不良人常来光顾的场所,卢玄以前混迹市井的时候,便是这酒坊的常客。赵正自从从军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等简陋的场所,屋顶透着光,屋内几张烂木桌子,桌上摆着几只破碗。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跛着一条腿的老板也是长安县的老兵,两手都是旧伤,抱着一瓮水酒,拖着一条伤腿,脸上却笑得灿烂。
“卢侍郎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邢老爹身体还硬朗?”
“托卢侍郎的福啊!这把老骨头还未曾散架!”
赵正见那浑浊的酒水自破了口的瓦瓮中倾倒而出,洒落在面前的破碗里,那邢老爹瞧了瞧,手里哆嗦了一下,“这是哪位官家?”
“上……”卢玄刚想介绍,赵正打断道:“邢老爹客气了,什么官家不官家,我只是穿了一身新衣裳。”
邢老爹笑了起来,“这郎君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小老儿再老,眼睛还没瞎。这紫袍官服,可只有三品往上的官家才能穿的。郎君年纪轻轻,长得又是干净利落。莫不是哪家郡王亲王,或者……或者是上护军?”
“邢老爹好眼力啊!”赵正见瞒不过他,便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将座下的条凳扯了一半出来,拉着他一块儿坐下:“我与卢侍郎是朋友,邢老爹莫要客气,一块喝酒可好?”
邢老爹捻着胡须摇了摇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可不成!光有酒没有肉成何体统,上护军且坐,锅中羊肉正得!”
说罢,他便轻轻拍了拍赵正扶着他胳膊的手,吃力地站了起来,回到灶前操弄起肉食来。
“这是我发小的阿爷,他父子二人一块上的战场……”
卢玄的眼神里尽是笑意,温柔地很:“可惜,我那发小没能回来!”
“在哪阵亡的?”
卢玄仍旧笑着,端起碗道:“陇右石堡城。蕃狗将他吊在城墙上,活活用箭射死的。我那时若是从了军,怕是也与他下场差不了多少。”
“干了。”赵正伸碗过去,两只破碗碰在了一处,“当”地一声闷响。
对着缺了口的碗边抿了一口水酒,却觉浓香。赵正啧了一声,比之平凉的水酒竟是不差分毫。
“这酒不错啊!”
“酒还凑合,但肉是真不错!”邢老爹笑着回应,颤巍巍地端着一盘切好的白煮羊肉递了上来,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只口袋,伸手撮了一小把咸盐,撒了上去,“上护军,小老儿有幸。得见上护军真容,才知这坊间传的,真是差之千里了。”
“坊间可是传我身长九尺?”
“还善使一柄大斧!”邢老爹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扭捏客气,坐在赵正身边,伸手拿起酒瓮,便要往自己碗里倒酒。只是手上受过伤,使不上力气,赵正见状连忙托了一把,接过酒瓮,给他满上。邢老爹道:“有上护军这一托,这水酒喝起来,定是更加醇香!”
赵正也不客气,说道:“邢老爹既是能酿好酒,不如屈尊,移驾我良淄庄指点一二?我庄上那些老农,所酿酒水真是一言难尽。”
“上护军爱喝酒?”卢玄瞟了过来,“那敢情好啊,邢老爹,我觉得不错!回头多要些酬银,上护军可不缺钱!”
邢老爹却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这点手艺,不过手熟尔。说起来,也当不起指点二字。若是上护军想喝酒,我多酿些便是!”
“也不光是想喝酒。”赵正却摆手,道:“良淄地狭,粮田也不肥。如今圣人将良淄赏给了我,便就断了他们的例俸。若是光种地,也种不出几颗粮食。我也没时间去开渠引水垦荒造田。就想着不如顺着河边,多开几个作坊。”
“就光酿酒啊?”
“也可以干些别的!”赵正“诶”了一声,“邢老爹,像你等这般除役的老兵,你还认识多少?其中有手艺的又有多少!?”
邢老爹当即便哈哈笑了起来,“上护军这可是问对人了!我等老弱,当年从军也是兵源不足,逼不得已。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有些手艺的。比如打铁的,作木的……还有裁缝……”
“那不错!”赵正一时乐了,与其费尽心思去耕田,倒不如好好规划一番,把良淄打造成一个手工艺里坊。赵正确实不缺钱,就当是在长安投资一番,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何乐不为?
“上护军!”卢玄见赵正方才还一脸闷闷不乐,眼下却是偷贼见了裸娘子一般两眼发光。暗道怎地一惊一乍,想一出是一出?手头上是没事了吗?
不前几日还被皇后算计了么!?
“无妨无妨!”赵正摆手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这人就是精力旺盛,两手抓,两手硬,不耽误!”
至于皇后那,他眼下却动不得。想动皇后,这事不能暗着来,容易招忌讳,须得圣人点头。
但这事若是闹到圣人那边去了,赵正却是自投罗网。
皇后为何要赐他一对玉?
那是留着后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