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广场上百官依旧跪在那里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期间有几名官员被寒风冻得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上。
幸好孙福对午门执事太监早有严令,百官愿意在午门前跪着,就让他们在那跪着,但不能让这些官员们死在午门。
执事太监无奈之下化身皇家客栈小厮,领着小太监将这些人抬到房内,再给他们灌下姜汤,打发人去告知官员家属,让他们速来此地接人回家。
执事太监心中祈祷这些人不要在他手里断气,想死最好回家再死。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山,天色越发灰暗,厚厚的云层已将整个太康城压在身下,一阵寒风吹过,天空中飘下零星的雪花。
齐大年虽然早上还喝过几口老参汤,此时也有些顶不住,被冻得四肢冰寒,有些昏昏欲睡,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缓慢融化,这点带着湿润的凉意,让齐大年打个寒颤清醒过来。
他心生一计,马上双手高举,仰头带着颤音大喊道:「天不弃忠臣,吾等赤诚感天,恩师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天降白雪在为您喊冤啊!」
他身边那些官员也反应过来,跟着一同喊了起来,初时杂乱的人声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忠臣泣血,赤诚感天...忠臣泣血...赤诚感天。」
这些官员就跪在午门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声音穿过午门向皇宫深处飘去。
当小太监将午门这边的消息与官员的口号传到玉虚楼时,孙福早已站在楼外,他脚下已堆积了厚厚的白雪,身后的玉虚楼尚未掌灯,在夜色中好像一头伏视众生的巨兽。
孙福听过小太监的禀报,他的内心冰寒一片,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的京城,如今非赶这个当口下雪,是祸非福,这场大雪成了官员手中挥向皇帝的天意利器。
用不了多久,天下百姓会认为重熙皇帝失德,从而导致今冬大旱。
而官员们会说他们的为国之心成功感动了上苍,天降瑞雪缓解开春墒情,谁对谁错不用多说。
官员们有老天爷帮他们背书,他们此时代表着公理与正义,而重熙皇帝处境变得十分尴尬,再让那些官员在宫外跪着,天下万民将如何看待重熙皇帝。
孙福无能暴怒,喊出这个口号的人,其心当诛。他若此时站在午门那边,绝对要把喊这句话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这些官员平日里什么样,他们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孙福,跪在那里的绝大部分人,皆是当面道德仁义,背后男盗女娼的货色。
凭他们还能感动上天?跟他们比孙福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像道德圣人,至少他从不祸害女人。
孙福重重地向着雪地上吐口浓痰,心里嘀咕,这老天爷真不给陛下长脸,什么时候下雪不好,非赶这时候。
孙福还没胆在皇宫里开口骂老天爷,那等于当着皇帝面骂他名义上的父亲,只能在心里偷着骂。
稍微缓解下心中郁闷,孙福又为难起来,事情该解决还得解决,如何向皇帝禀报现在的事态,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关隘。
天色越来越黑,小太监提着灯笼分成若干支队伍,将皇宫中的各式宫灯点亮,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纱照在雪地上,晶莹的雪花簌簌落下,夜幕中的皇宫白茫茫一片。
一个时辰后,午门执事太监举着圣旨,向午门前跪着的百官宣旨,重熙皇帝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将于明日午时举行大朝会,到时皇帝陛下亲临与百官共商事国。
午门广场上响起了百官对重熙皇帝的称颂声,「吾皇圣明!」,官员们借着回家途中,一路有心传播,京中百姓同样得知了这个消息,城为之欢呼。
影龙卫官衙里,冯克明盘腿坐在床上,向芸娘问道:「王书吏有消息吗?」
芸娘蹙起两道细眉,有些担忧地摇下头,为冯克端来了新熬的米粥,小声说道:「突然下了大雪,行路艰难,估计他没有这么快回来。」
冯克明勉强对芸娘笑了下,将粥接过放到一边,听着窗外的雪声。
公房外的雪地上,站满了影龙卫力士,他们悄无声息地站在雪地中,任雪花落满肩头。
「是不是我害了那孩子,保宁那边本来该派别人去的。」冯克明脸对着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
芸娘看着冯克明半白的头发,柔声劝慰道:「这些年你这里被那些人渗透得千疮百孔,要是有别的办法,你不会派那个孩子去冒险,他本来就是陛下留给新帝的班底,不拿出些功劳,怎么在新朝立足。」
「哼—!又是帝王御下那一套,当年我就是被先帝...」冯克明话说到一半,自觉说多了,转而向前着芸娘歉然说道:「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文官,哪怕是个落地的举人,就不会让你跟着我苦这么多年,等这次事了,我打算不管这里的事,你我二人...」
芸娘伸出纤指按住冯克明的嘴唇,凄然一笑,摇头说道:「你还是对公主好一些吧,这件事上她没什么错,我们三人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认识了对方。这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等你身体好了,我想回南方走走,不知儿时的家乡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宅中的桃花枯死没有。然后我会老死在那里,再不想回到这个无情的地方。」
「我们之间从没有过逾礼之举,你没有对不起谁,是我对不起你们。」冯克明很想告诉芸娘,她儿时的老宅,他一直派人照看得很好,院中的桃花依旧每年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