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孙福,只是一个行到穷途末路的老人,想要认真过一下属于自己的残破晚年。
这不该是个奢望。
也许孙福在文官们眼中是一个权势熏天的大内总管,甚至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坏蛋,但他从不欠肖华飞什么,还在私下里多次出手相助。
要是没有孙福与冯克明的帮衬,肖华飞也不会在京城闹出这么多风浪后,还能安稳的睡在家中。
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才是,至少肖华飞在孙福这件事上,不想亏了自己的良心。
良心这东西,肖华飞其实没有多少,但至少还能守住做人的底线。
而且朝堂上的事,黑与白,光与暗,本就是无法分割的连体婴儿。
谁又能理清其中的对错呢。
孙福的饭量不大,几杯酒下肚后,更是再吃不下什么东西。
留下张信收拾碗筷,肖华飞搀扶着孙福来到一间干净的朝南正房,亲手为孙福整理好了床铺,再把孙福扶到床上坐好。
孙福拍着厚厚的棉褥,有些揶揄的说道:「老夫这是积了多大德,能让影龙卫未来的指挥使给我铺床啊,虽然说这被褥铺得还没老夫周正,不过也算是你用心了。」
肖华飞尴尬的一笑,略有欠意的说道:「晚辈这也是第一次铺床,您老就多担待吧。等您到了姚安,我让我爹找几个灵俐的丫鬟伺候您。」
孙福假意怒道:「给太监配丫鬟,亏你小子想的出来,你就缺德吧。」zbr>
肖华飞额头见汗,他真不是有心恶心孙福,连忙解释道:「晚辈没那个想法,是您老多心了,如果您老介意,那就找几个小厮好了。总之在肖家,肯定亏待不了您。」
孙福见肖华飞不似作伪,更觉安心,察言观色了一辈子,一个人说得是不是假话,他还能看得出来。
肖华飞见时侯不早,便想起身告辞,好让孙福早些休息。
孙福却没让肖华飞离开,而是在袖中摸出一个小纸条,不由分说的塞到肖华飞手中,「这东西你收好,要是有个为难时,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帮上你。」
肖华飞小心的打开纸条,见上面用绳头小楷写了一处京城里的宅子地址。
孙福见肖华飞看着纸条发呆,便出言解释道:「老夫既然去了姚安,就打算吃你的住你的,不给你些好处就说不过去了。」
肖华
飞听明白了孙福话里的意思,估计这宅子里藏的,该是孙福这些年的积蓄。
果然人老精,马老滑,看来孙福如终给自己留着后手。
肖华飞如果没得到齐家那笔银钱,还可能对孙福的私藏有觊觎之心。
但现在齐家的那些银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他还不知道怎么安置,又怎会再乎孙福那点棺材本。
肖华飞将纸条递还给孙福,诚心诚意的劝道:「您老还有没有后辈子侄什么的,不如就把这些给他们,就算您老不给晚辈一个大子儿,晚辈也保证您在肖家受不了委屈。」
孙福嗔怪道:「你小子怎么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老夫把这些东西留给他们,就是在害他们。你想让老夫孙氏一族,断了香火不成?」
肖华飞被孙福突如其来的责怪,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没有转过来弯。
难道他不要这些钱,反而是在害孙家后人?
孙福白了肖华飞一眼,继续说道:「老夫虽然自认没有做过天怒人怨的事,但在朝中几十年,难免有过身不由己之时,朝中的政敌也还有几位活着。若是孙家的后辈种地为生,勉强求存,那些人或许还能放过他们,若是孙家后辈得了这些银子,必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到时破家灭族近在眼前。」
肖华飞听到孙福的解释,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论看事情的高远,还得是孙福与冯克明。
孙福边揉着膝盖,边说道:「先帝就要归陵了,那些人不敢也不会再找他老人家的麻烦,可是有些小人会把账记在老夫身上,你不要把他们想得太好,那些人脸上贴的全是仁义道德,背后握刀净下死手。这些银子不会让你白拿,孙家那些不争气的晚辈,还要指望你能护着一二,那老夫也就能安心去姚安了。」
肖华飞思虑半晌,对孙福承诺道:「孙家那些后人,晚辈会让人照看,不过这些银子,晚辈不会轻易动用,要是哪天您老人家有用,就给晚辈写封信,是给孙家后人也好,还是运回姚安也好,都随着您老。」
孙福摇摇头,冲肖华飞挥了挥手。
肖华飞又向着孙福行了一礼,才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等肖华飞帮孙福关上房门时,听到孙福若有若无的自语,「无根之人不得入祖坟,够多了老夫做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