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润晶莹的鲛人珍珠铺满床榻,厚厚一层,云迟扫出一小块地方盘腿坐着,一颗一颗挑选粒大成色佳的蓝色珠子。
逢坐在床边帮着挑拣。
“你那位……”云迟组织了下语言,尽量避免吓到他,免得又给人吓哭了去,“就是你心仪之人,知道你这么能哭么?”
逢停下捡珠子的动作,抬眸望出的目光湿润而粘稠,裹着化不开的惆怅,瞧着有种泫然欲泣的破碎之感。
见这阵仗,云迟心头抽搐,急忙摆手。
“算了算了,本神不问,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别等本神反悔了又来抖珠子。”
放他离开这件事,她只能用“悔不当初”、“悔恨交加”、“悔之晚矣”来形容。
怎么就一时心软了呢?
想她星月女神天不怕地不怕,横行无道数千万年,今日居然被个鲛人给拿捏了。
简直耻辱。
话说,这鲛人从哪儿打听到她见不得人流泪呢,阿姐也没醒啊。
云迟郁闷。
方才还趣味无穷的挑珠子把戏,一下变得枯燥乏味。
她心头烦躁,一刻不想与鲛人呆在一处,于是扔掉半抔精挑细选出的珍珠,起身,一步跃下床榻。
在她转身而去瞬间,逢抓住她纤细无骨的柔荑,“你去哪儿?”
云迟不悦的皱眉,心想,鲛人未免太得寸进尺,“本神已经答应放过你,你还想怎样?”
逢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怎么做。
没有人告诉他面对一个已将你彻底遗忘,甚至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你的爱人,做什么才算不失体面,怎么做才能修补碎裂的心。
以及,给出的真心,付出的情感,如何才能收回。
“他们说你神念不全。”
此话一出,云迟到目前为止还算和煦的面容立时冷若寒霜。
“嗯,不错,神念残缺,所以……”拉长的尾音引出锋利的目光,似一柄见血封喉的匕首射出,“方才让本神瞧了笑话,现在要找补回来么?”
故意揭她的痛处找回场子?
“我心疼。”逢说,说他心疼,从妖神口中听闻真相时便心疼不已。
因为心疼,那些怨恨、谴责、不解、痛苦都退居二线,那些不能克制的都能克制,那些无法原谅的都可以原谅。
因为心疼而不忍伤害。
她可以负他、伤他,但他,永远做不到伤她一丝一毫。
那些过往,于她如指尖轻风不值一提,而对他来说却似久旱逢甘一眼惊鸿。
报复伤害心爱之人,他做不到。
云迟始料未及他会说心疼。
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心疼,是她的阿姐,这个鲛人何德何能,凭什么也对她说心疼。
云迟探究的看着说心疼的鲛人。
看着那双狭长、渊深、勾人魂魄的眼眸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酝酿着永不干涸的深情,叫人望一眼便被吸进去。
“心疼?”
“小迟,我心疼你。”逢又说了一遍,比方才更郑重、更坚定。
云迟盯着他看了许久,蓦地绽出抹似戏谑又似嘲讽的笑来。
“你要如何心疼?”
说着,如葱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轻佻至极,带着玩世不恭的不以为然。
“要放弃你心上那人,留在神界,卖力讨本神欢心么?若本神要你的鲛珠做灯,要你的鲛尾裁裳,你舍得么?”
逢坦然迎上她的目光,苦涩道:“我心中那人,她负了我,放弃了我,不再要我,但我找不到她,若小迟垂怜,替我找到她,我这颗心,我这个人,我拥有的一切,只要小迟想取,尽可拿去。”
云迟眼睁睁看着一滴晶莹在鲛人眼眶凝成,被他极力遏制在眼角迟迟不落。
看得出,他是真的难过悲伤。
“她都不要你,还寻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