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回到乾清宫，就脱去衣服，进了浴桶。</p>
蒙着毛巾，泡着热水澡，头脑清醒了不少。</p>
“钱……”毛巾下的嘴，发出含混的声音。</p>
他现在太缺钱了，两千万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一点水声都没有。</p>
要想有水声，还得继续往里面扔，回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传到他耳朵里。</p>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p>
崇祯皱了皱眉，他洗澡从不喜欢有外人旁观，拿开毛巾, 转头看去。</p>
曹化淳躬身在半开的门外, 见崇祯回头, 急忙道：“皇爷，刑部尚书倪文焕来了，有急事。”</p>
崇祯摆了摆手，等曹化淳离开，这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净水，穿上便衣，就来到暖阁。</p>
“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又是什么事情……”崇祯看了眼门槛外的倪文焕，有些烦躁的说道。</p>
倪文焕快步进来，直接噗通跪地，道：“陛下，臣死罪！”</p>
刚在软塌上坐下的崇祯，神色不动的看向他，道：“说。”</p>
倪文焕跪在地上，脸色发白, 双眼惶恐, 颤声道：“回回陛下，霍维华中午由西厂移送刑部，刚刚不久，在牢里，服毒自杀了。”</p>
崇祯眉头一挑，旋即松开，心下已经了然。</p>
以阉党的能力，在刑部毒死个人，太轻松不过。更何况，这霍维华，或许是真的自杀，只是被迫罢了。</p>
崇祯拿起茶杯，淡淡道：“一个三品大员，在你刑部大牢服毒自杀，你这个刑部尚书，干的是真好。”</p>
倪文焕猛的一头磕在地上，发出清晰响亮的砰声，他咬着牙，脸色越发苍白的道：“臣知罪。”</p>
“启禀皇爷，魏太监求见。”这时，有内监急匆匆来到门口。</p>
崇祯看着地上的倪文焕，心里下去的火气，又慢慢上涌，双眼闪动着冷意，过了许久，他目光一定，淡淡道“让他进来。”</p>
门外不远处的魏忠贤听到了，他神色变的恭谨，小心，谨慎，在内监让身后，快步进入东暖阁。</p>
“今天有人去户部兑换了四十万现银，”</p>
崇祯不等魏忠贤行礼，双眼冷冷的盯着他，道：“半个月到期的宝钞，朕给了你一半。魏太监，你这左手倒右手，是特意表演给朕看的吗？”</p>
魏忠贤本以为是霍维华的事，却没想到是这个，听着崇祯不善的语气，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倪文焕边上，急声道：“皇爷，这件事，奴婢并不知情……”</p>
崇祯冷哼一声，站起来，向外走，道：“你们都给朕跪在这！”</p>
倪文焕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嘴唇蠕动，跪在那，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p>
魏忠贤心头剧烈不安，他就怕引起崇祯的怀疑，一旦怀疑了，那就是他大祸临头！</p>
崇祯出了东暖阁，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道：“王承恩，将兑银的事，给朕查清楚，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费了这么大力气，为的是什么！？”</p>
“奴婢领旨！”王承恩神色平静的应着道。</p>
崇祯听到身后一串脚步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有事忙的都去忙，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朕。”</p>
曹化淳，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挥手，将多余的人赶走。</p>
只有五六个人，随着崇祯，在黑夜中去往坤宁宫。</p>
这会儿，魏忠贤与倪文焕还跪在东暖阁。</p>
两人一动不动，绷着脸，睁大双眼的盯着地面。他们眼中都是惴惴不安与恐惧，心里急急转着念头。</p>
不论是魏忠贤还是倪文焕，都是一身恶名，做下太多恶事，朝野不知道有多少弹劾。</p>
一旦露出一点破绽，朝野乘风而起，两人死期不远。</p>
与此同时，毕自严府上。</p>
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王恰，杨鹤都在，七卿中除了刑部尚书倪文焕，齐聚于此。</p>
等毕自严将宫里的事情与他们说了，曹于汴第一个忍不了，怒气冲冲的道：“这帮狗贼，都该杀！”</p>
杨鹤从容儒雅，此刻也神情不好，道：“依我看，应该是阉党所为，他们捐了两千多万两，正在四处拼命找补。”</p>
李邦华脸角如刀削，双眼更是锐利，道：“那就杀！杀到他们真正懂得什么叫做忠君体国！”</p>
礼部尚书王恰倒是一脸忠厚模样，神色犹疑着，道：“是阉党应该不差，只是，他们也算是按规矩行事，虽然下作了一点。”</p>
曹于汴登时反驳，道：“是陛下与户部的承诺不假，可他们口口声声不是说捐纳吗？再说了，那四十万两的宝钞，分散在数十上百人手里，一下子聚齐了，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他们想要干什么？！”</p>
这一点王恰无话可说，看向王永光。</p>
王永光的资历，在众人中算是最高的，并且还是号称‘隐相’的吏部尚书。</p>
他见众人都看过来，摇了摇头，道：“诸位，说这些，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年底前即将到期的三百万两，总不能真的让陛下变卖宫中器物吧？真若如此，我等不如撞死在这里算了。”</p>
所谓的君辱臣死。</p>
曹于汴脸角绷直，抽搐再三，怒声道：“我都察院近来清理了一些人与物，还能挤出个五万两。”</p>
王恰连忙道：“我礼部能挤出六万两。”</p>
工部尚书杨鹤顿了顿，道：“我工部的银子，还有六十万两在手，可以暂时应急。”</p>
工部有一百万两的修河款，修河事宜还在准备阶段，倒是有‘闲钱’。</p>
众人都知道，并没有在意。</p>
毕自严不等其他人在说，道：“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宫里，陛下的意思，还是要尽早解决盐政的事，只要盐政能解决，国库就有稳定的税源，可以从容应对。”</p>
李邦华双眸越发锐利，道：“虽然有些急，但提前动手也不是不可以。”</p>
对于盐课的事，虽然完全知情的只有毕自严与李邦华，但王永光，曹于汴等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p>
曹于汴道：“盐课那帮人，个个脑满肠肥，家资丰厚，若是将他们家产充公，怕是至少有个千万两。”</p>
毕自严看着他，道：“一旦动手，肯定会有巨大震动，需要维护全国稳定，花费怕不止千万两，户部这边，屯的盐以及与地方的商议还不够全面，到时候，盐价肯定会飙升。”</p>
盐价飙升，逆流而上，朝廷的恐怖压力就可想而知。</p>
曹于汴心急，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强忍着道：“盐政暂时帮不上忙，那怎么办？”</p>
毕自严神色平静，道：“户部这边，会将闲钱先集中起来，能有个一百五十两，而后，我再出面借一点，打着户部的旗号，借个一百五十万两，应该不难。”</p>
众人听着又借钱，神色各异，都不大好。</p>
国政败坏，收不上了税，已经逼得户部尚书不得不豁出老脸借银子度日了。</p>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目光坚定的暗自点头——解决盐政问题，已然是当务之急，不能再拖！</p>
李邦华沉着脸，目光如剑，道：“明日我与毕尚书进宫请旨，提前动手，希望诸位同僚齐心协力，啃下这块硬骨头！”</p>
“我没有任何问题！”曹于汴断然道：“只要都察院能做的，我全力去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