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看到毕自严的神色，笑了笑，道：“不用那么担心。刚才，朕与温卿家聊过了，朕准备，命温卿家为钦使，对所有不法盐商进行彻查。”</p>
温体仁听着，躬身不语。</p>
还在想着‘一千万两’，如果不应下，他不止钦使不会有，怕是现在的官位也保不了多久。</p>
毕自严瞥了温体仁一眼，若有所思的道：“是直接彻查吗？”</p>
崇祯知道毕自严的意思，道：“是借由打击边关走私，顺带着彻查。”</p>
毕自严会意了，认真思索起来，许久，又瞥了眼温体仁，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p>
他知道温体仁的出身，东林人在南直隶根基深厚，关系网错综复杂，若是让温体仁去整顿反弹的盐商，能有成效吗？</p>
尤其是，山西三司的主官联合上书，弹劾代管河东都转运司的监察御史，要求接管河东盐场……温体仁，能压得住吗？</p>
崇祯看得出毕自严担心什么，目光在温体仁脸上一转，落到了周延儒身上，笑着道：“刚才，温卿家说，要认领户部一千万两的宝钞，周卿家，温卿家都认领了，你是不是也该认领一些？”</p>
周延儒神色微惊，看着崇祯，忍不住的转头看向温体仁，差点就问出口了：真的是一千万两吗？</p>
温体仁听着崇祯的话，脸角抽了下，心里紧张之下，差点站起来反驳。</p>
但屁股好像被钉子扎在椅子上，根本抬不起来。</p>
周延儒见温体仁‘默认’了，心里既惊又恐，一千万两，这可不是十万二十万，三十万，是一千万！</p>
温体仁认捐一千万两，他是不是要对标，也认捐‘一千万两’？</p>
他心里急转，既在想办法，也在恼恨温体仁。</p>
毕自严同样很惊讶，转头看向温体仁，旋即他就释然了。</p>
阉党能认捐两千万，东林党只会比阉党更富有，一千万两根本不算事。</p>
难处在于，阉党都是些奸佞小人，严重依靠魏忠贤，所以魏忠贤要银子，阉党上下不得不给。</p>
东林党却不是，东林党散乱不堪，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朋党，是错综复杂的关系，自然结成的，没有领袖。</p>
所以，温体仁想要凑集一千万两，就得群策群力，这么大一笔，并非易事。</p>
以他对东林党人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凑不足的。</p>
“周卿家？”崇祯看着周延儒，微笑着道。</p>
周延儒猛的惊醒，急忙站起来，惶恐抬手的道：“请陛下治罪。臣，没有认捐一千万两这个能力。”</p>
崇祯眉头一挑，瞥了眼孤傲脸上出现僵硬之色的温体仁，道：“周卿家没有这个能力？那周卿家，能认领多少？”</p>
周延儒神色艰难，心里盘算再三，暗暗咬牙，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臣联络亲朋好友，群策群力，可以认捐一百万两。”</p>
一百万两，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难，之所以压在一百万两，他是担心，太多，会令崇祯对他有所猜疑，不利于他的忠直，清廉形象。</p>
崇祯伸手拿起茶杯，慢慢拨弄着茶水，目光看着周延儒，又看向温体仁。</p>
‘这两人，心思不简单啊……’</p>
崇祯心里道。他很清楚，以周延儒的能量，一百万两绝对轻轻松松，三百万两或许才会有些为难，但他就说了一百万。</p>
至于温体仁，一千万两，确实有压力，但崇祯就是想看看，风骨著称的东林人，会不会为了权势，筹齐这笔巨款。</p>
‘温体仁，会做到吗？’</p>
崇祯慢悠悠的抬起茶杯喝茶。</p>
周延儒见崇祯不说话，神色发紧，心里惴惴不安。</p>
温体仁更好似坐蜡，他有心辩解，凑集不到一千万两，可崇祯已经笃定他能筹集到，让他如何再开口？</p>
毕自严坐在两人前面，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坐着不动。</p>
崇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笑着道：“周卿家有这番心意，实属难得。今天，就到这里吧，二位周、温二位卿家去吧，年假朝休的，好好休息。”</p>
周延儒顿觉不好，想开口在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下，抬手道：“臣告退。”</p>
温体仁比他还不好，心里惶惶不安，面上却不漏，跟着行礼道：“臣告退。”</p>
崇祯目送着两人出了偏房，与毕自严道：“卿家，看出什么了？”</p>
毕自严侧着身，道：“陛下，周侍郎好像未尽权力，温侍郎，似很是为难。”</p>
崇祯闻言，哼笑了一声，双眼泛起一丝冷色，道：“都是外表忠直，一肚子的算盘，当朕是小孩子糊弄了。曹化淳！”</p>
身侧不远处的曹化淳转过身，躬身道：“奴婢在。”</p>
“你去传话给杨鹤，将周延儒打发去贵州，没朕的允许，不准他回京，也不准他离开贵州。”崇祯道。</p>
毕自严立时明白了，这是一石二鸟，即是惩治周延儒，也是敲打温体仁。</p>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从侧门出。</p>
崇祯又思考一会儿，瞥开了那两人，看向毕自严，道：“各地盐商闹腾不休，是得应对。他们盘绕在盐政多年，渗入朝廷方方面面，持续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p>
毕自严连忙道：“是。是以，臣考虑，先让刑部、都察院抓一些人，严厉惩治，杀鸡儆猴。另外，各路转运司整顿的差不多，需要铺设更多，也需要更多盐商加入，适当时候，增加盐业许可的发放。”</p>
崇祯微微点头，道：“一打一拉，是个办法。另外，就是边镇走私的事，朕决定封锁九边，禁止任何人与建虏直接、间接的贸易。这件事，需要有杀威棒，靠温体仁一个人不行，需要六部与都察院统筹出力。”</p>
毕自严知道这是削弱建虏的一环，仔细想了想，道：“陛下，这件事，恐怕还得动用锦衣卫，或者，还需要军队弹压。”</p>
与蒙古、建虏走私，不止是互市留下来的，国政败坏、纲纪废弛之下，参与走私的，不止是商人，九边的地方官府的官员多有参与，甚至于，还有军队！</p>
崇祯从锦衣卫的简报里已经看到了一些，点点头，目光锐利的看向门外。</p>
‘八大皇商……’崇祯心里默默念着，心中杀意渐起。</p>
毕自严顺着崇祯的目光看了眼外面，见没有什么，便道：“陛下，山西那边，是否要处理一下？”</p>
山西的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齐齐上书，弹劾朝廷派去接管河东都转运司的监察御史，要求接管河东盐场，这里面，必然有着外人所不知的龌龊！</p>
但涉及一省全部主官，就不能轻动，得小心翼翼去处理了。</p>
崇祯没空与这些人纠缠，道：“寻个由头，将这三人都叫到京城来，派巡抚过去查查怎么回事。”</p>
毕自严见崇祯这么简单暴力的处置，犹豫了下就觉得并无不可，便道：“臣领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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