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透竹林,洒落一地的碎玉。
李太玄平躺在地上,呼吸一下比一下微弱。他的面部全是气流绞过的痕迹,脊背至少有两根骨头开裂,身体已经无法动弹。风掀开他额前的碎发,那双眼睛依然清透明亮,渴望着再次动用力量反扑。
筋疲力尽的郦药师双手插兜,笑眼弯弯走山前去。他盯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在这几步路中,心里生起一股杀意。现在动手还不算太迟,既然贵人有意召回青蛇,它和他再这么纠缠下去也只是徒生愁绪。
不如现在断个干净!
想及至此,郦药师一把抓住李太玄的脖颈。
现在要杀了这个小子简直易如反掌,扭断他的脖子就可以了。四目交接,郦药师看见眼前的少年扬起一抹微笑,刹那间又有些犹豫。
“郦哥,咳咳,痛。”
郦御风眉眼一动,刚要松开手却感觉背部传来一阵刺痛。是竹叶刀!就再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李太玄唤来了这一柄竹叶刀,悄无声息紧随其后。现在它正抵着郦药师的皮肤,再往下三寸就是心脏,双方脸上都带着笑容却是剑拔弩张。
“知道我想杀了你?”
“啊,每一次干架都能感觉到,但你最后总是心软。”
“自作聪明!”
郦御风手上用劲,竹叶刀也嵌入一厘。
李太玄抓住郦御风的手,继续道。
“心软之后又会思考该杀不该杀,犹豫的时间一年又比一年长,这样我才有那么多时间设置这一柄竹叶刀的走向。这一局怎么定啊,郦哥?”
对峙了好一阵,郦御风松开李太玄。
伤痕累累的两个人平躺在小竹林郦,他们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淡淡说起话来。
“你问吧,想要什么毒药的配方,或者是妖法的法门。”
李太玄挠挠面颊,憨笑了两声。
“欸,你跟我师傅是怎么认识的啊?说得详细一点,我保证不生气,真的。”
郦药师一愣,这傻小子是没得救了,也罢。
“那是,我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大良国前朝和当今势力交替的年代,有一段灰暗的日子,当时的政权主要集中在各个地区的王侯身上。权贵们的生活奢侈淫逸,其衰落和无极女皇的崛起都有迹可循。
以郦御风生活的风城为例,官员和商贾之间流行一种玩法——蝴蝶步摇。
一些教坊会培养出专门供人欣赏的舞者。
“男孩从五岁开始,女孩从七岁开始,教坊主会用木板和绳索把我们全身的关节固定起来形成优美的体态。破晓的时候顶碗,太阳正毒辣的时候下腰,到了晚上就把腿栓到床梁上挨到天明。能活过十岁的孩子,才算过了第一关。”
当舞者们成长为少年少女时,就会被输送到各个府邸献舞。
“那天晚上天色鸦黑,人人都在拼命玩乐,好像知道一切就要完了。最后一支曲目,教坊主开始拨弦,我们在头顶插上一支金丝蝴蝶玛瑙坠。”
少年少女们走向席间,步摇在烛光中幽幽闪动。
弦音缭绕,大家开始舞蹈,动作却非常的诡异。他们虽然身段柔美至极,但脖子以上极其的僵硬,就连那白面垂珠一点红的笑脸,都像是面具一样。
急弦起,席间一位客人端起一碗热汤朝舞者泼去,脸皮烫伤起泡的少女依然保持头颅纹丝不动,而脚步越发的灵巧。在她身旁的伙伴却因为害怕打了个寒颤,头顶上的蝴蝶步摇刚抖动起来,角落就射出一支铁锥正中舞者的喉咙。
“只要蝴蝶步摇一动,就会血溅三尺,这就是游戏的规则。看着一起长大的伙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周围是一片笑闹声,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地狱就是人间。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大火是从黎明开始烧起的,佘青青率领精锐部队攻城,一直杀到正午。当她冲进那座奢华的宅邸时,座上客已经全部服毒自尽。教坊主拨完最后一弦也咬断了舌根,阴森可怖的宅子里只剩下一个穿蓝衣,浑身是血还保持着舞姿的少年。
“得救了。”
郦药师看着月亮,弯弯的笑眼里泛起泪光。他看向李太玄,发现对方满脸涕泪,立刻转移了话题。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唔!”
李太玄抹抹脸,认真听着。
“你小时候学的那个‘定’字正好克我,为什么不用?”
“因为师傅会生气。”
郦药师一怔,笑意更浓,少年的答案总是简单而又直白。
“三句话不离你师傅。”
“谢谢夸奖哈。欸郦哥,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师傅她家世特别好。有一天来我们西域执行任务,看到落花城覆灭于心不忍,把我捡来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了,然后她呢就不愿意回自己家住,要在这个山涧里安个家呢?郦哥,这我的压力有点大啊,需要好好想想。”
“我发现你想象力特别丰富啊。”
“一般一般,全身就是脑袋瓜还可以,比较机灵。”
郦药师看着眼前傻乎乎犯嘀咕的人,连自己都不忍心去想当年的真相,可是纸又怎么包得住火呢?
“总有一天......”
“什么什么,总有一天什么?”
“你会离开佘青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