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山西大同,大清皇帝行在。
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行在南书房里还亮着灯光,康熙皇帝捧着一杯热茶,盘膝坐在炕上,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在发呆。今年的夏季比往年似乎暖了一些,北方的降水也稍微多了点,连向来干旱的大同府在进入五月之后也下了几场大雨,这会儿天空当中还密布着乌云,给人一种乌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御案上,文书堆积如山,都是各地来的战报和地方官的奏章。康熙的勤政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在他精力充沛的中青年时代,是非常喜欢事必躬亲的。连造枪铸炮这种事情,他都亲自过问,设立了养心殿造办处,专门管这事儿,而且直接向他负责。对于各地的军务和民政,他也从来不曾有丝毫懈怠,那怕出征在外,他都尽可能的让朝臣们跟随。。即便不方便让朝臣们跟着,也会让人把各地的奏章送到军前,亲自批阅。
可是这位自认的勤政睿智之君,现在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这种无力感主要还不是来自军务方面的,而是来自于民政方面的。
他在几年前为了尽快从民间汲取财力物力以支持他的军事改革,不得不用了“引鸩止渴”之法,放权给基层的“乡贤”,让他们充当包税人为大清朝廷去搜刮民脂民膏这“乡贤包税”之法虽然有立竿见影之效,在短期内为朝廷搞到了大量钱粮,但是负面效果也很显著。
一个是地方豪强出现了军事化、武装化的苗头,而且还开始作妖了!
豪强们没有枪杆子、刀把子当不了包税人,可是当他们手里的枪杆子、刀把子一旦多了,也就不愿意老老实实帮朝廷搜刮了——搜刮来的钱粮装在自己口袋里不香吗?
而且这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当上了一乡之贤后,就难免要想一想一县之主甚至一府之主的位子了。
而前一阵子因为吴应熊瞎折腾什么“五路伐清”,虽然没伤着大清半分,还把吴应麒和布尔尼这两个倒霉蛋哄上前线送了人头。但是山东、河南、山西、直隶境内的那些“一乡之贤”却纷纷开始作妖。
一部分比较老实的乡贤就开始哭穷,说去年包税都包亏了,今年要减少一点,要不然就不包了!
还有一部分心比较黑的乡贤干脆造反起兵响应吴应熊,山东、河南、山西等处都有县城被这伙乡贤攻破!
康熙的主力都在对方明军或打布尔尼、吴应麒,所以只能让各地督抚控制的绿营兵去勉强应付。而那些绿营兵的战斗力又比较糟糕,干劲也不足,所以到现在还有七八个县城没有收复而康熙十八年的包税看来多少也降一点了!
而更让康熙感到头疼的还有乡贤——儒宗——朝臣(主要是汉臣和新八旗汉军)之间开始结党了!
差不多就是明末东林党的味道,只是东林党只有嘴炮,而乡贤有枪杆子、刀把子,儒宗有反经,而且组织也更加严密。两者一结合,让康熙皇帝非常头疼,已经有一种要镇压儒宗的想法了。
但是没有了儒宗,儒门就要趁虚而入了!
康熙本来以为儒宗、儒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儒家派别,儒门是造反的原儒,儒宗则是恭顺的奴才。可是当反经成为“四书六经”之一,儒宗和儒门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了。
一个是手持利剑的斩人儒,一个是手持棍棒的打人儒而且都把至圣先师描绘成了身高九尺、力大无穷、武功盖世的彪形大儒!而且都手持反经,知道要狡儒三窟。
看着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同啊!
所以康熙很担心自己前脚镇压了儒宗高层,下面那帮乡贤弟子后脚就加入儒门了
想到这些让人头疼的事儿,康熙皇帝就焦躁地站起身来,朝外边喊了一声:“小桂子。”
“奴才在。”随着应声,门外走进来了康熙皇帝最信任的太监小桂子。只见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显得谦和而又恭顺,似乎永远都会终于伟大的康熙大帝,至死不渝。
更让康熙感到满意的是,这个小桂子公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好像睡觉的时候都竖着耳朵,只要康熙叫一声,总是能随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