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聆在秦太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她拿捏人的手段。
秦太后与人在棋盘上博弈,自己便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明白就好。”景啸仰头看着马车的顶棚,感受着车里弥漫着的湿意,“太后娘娘抚养了你这么多年,又一直扶持着景家,于你于景家都有恩情。”
景聆侧目望向父亲,自嘲似的笑了笑,说:“父亲说得是,女儿定会报答姨母的养育之恩。”
景啸轻点着下巴,思忖片刻后,低声道:“你先休息一日,后天,我送你去北宁府。”
“北宁府?”景聆一时感到错愕。
北宁府是什么地方,这不是京畿最大的军府吗?父亲这时候让我去北宁府,是什么意思?
景啸看向景聆,说:“前些日子来了批新兵,皇帝发了话,让武安侯带着他们操练。”
景聆闭了闭眼,秀气的眉便在人看不见的黑夜里蹙了起来。
时诩挂帅不过两年,击退满丘五百里,勇冠三军,声名显赫;今夜秦太后把自己指婚给时诩,这宴席上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秦太后的拉拢之意。
可建升帝竟然让这样一个大将军去折冲府中训练新兵,未免大材小用了。
景聆一时误不透建升帝对时诩的用意,倒是今日在宴席上建升帝的那番话在景聆耳畔反复循环。
他究竟是为了替时诩解围,还是为了……
景聆心跳一滞,不敢再想下去,黑夜掩藏了她泛着红潮的脸颊,她微微抿唇,淡淡地“哦”了一声,光听着语气,倒像是不带情绪的冷静。
时诩挂帅的这些年建升帝给他的封赏并不少,这次回来又升他做了右武候大将军,只希望武安侯不要辜负了皇上对他的期望。
父亲把自己送进北宁府,也正好给了自己机会试探这武安侯对皇上究竟是真的忠诚还是假的忠诚。
父女二人一路无言,马车穿过东巷就到了镇国公府,景啸率先下了马车,待车身停稳后,景聆才掀开帘子,被举伞的丫鬟搀着进了府门。
暮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待时诩离宫时雨已经停了,盛安的坊市皆是空荡荡的一片,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的湿气,凉风飕飕地往衣服里钻。
时诩牵着赤霜被几阵冷风吹散了醉意,便一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盛安街道上此起彼伏的马蹄声扰人清梦,时诩在武安侯府前下了马,随手把缰绳递给了府门前的小厮,一群小丫鬟们便簇拥着体态丰腴的妇人迎出了门。
“阿诩!”
崔宛踱着快步跨出门槛,时诩见状,也笑着走到了崔宛跟前。
时诩牵着崔宛的手拉着她进了府门,一边走着一边道:“这都过了三更了,母亲怎么还没有睡?”
“母亲挂念你,怎么睡得着?”崔宛轻拍着时诩的肩,带着倦意的眼中却流露着柔和,“又结实了不少。”
时诩摸着脑袋笑着,脸上还泛着未褪去的醉色。
崔宛鼻尖萦绕着时诩身上的酒气,她道:“今日饮酒了?”
时诩连忙松开手拍了拍衣袍,说:“皇上赏的。”
二人穿过侯府长廊,崔宛缓声道:“皇上给你赏赐了美酒,太后给你赏赐了好姻缘,你接受了皇上的美酒,却拒了太后的姻缘。”
时诩神情微滞,宫墙之内的事情,竟这么快就传入了母亲的耳朵里。
他顿了顿,道:“是。”
“镇国公的女儿?”
时诩点头:“嗯。”
“这姑娘我见过几回,自小养在太后身边,生了个标致的好模样。”崔宛放慢了步子,神色淡然。
崔宛转头望向时诩,淡笑道:“阿诩你拒婚虽是惹了太后不快,却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儿子明白。”时诩道。
崔宛微微颔首,说:“我们时家满门无不是忠君爱国之士,阿诩你这些年回盛安少,你不知道,那景小姐与皇上一同长大,当年险些就成了皇后。”
时诩微惊,难怪今夜的宫宴上,建升帝未看过身侧的皇后一眼,目光却在席间停留了数次。
时诩脑中当即就冒出了四个字:红颜祸水。
崔宛又道:“她曾是太后精心培养的作为后宫之主的人选,也是皇上的青梅竹马,于公于私,你都不该与她扯上关系。”
时诩一边听着母亲的话,一边在脑中梳理着几人的关系,他道:“母亲说得是。”
二人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时诩的卧房前,时诩正想推门,手却被崔宛拉住。
“母亲还要交代什么?”时诩回身望向崔宛。
崔宛轻轻拍着时诩的手背,语重心长道:“阿诩,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了,母亲不求你的仕途步步登高、飞黄腾达,只求一个顺利平安。”
时诩指节微蜷,顿了一瞬后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崔宛的手背上。
时诩故作轻松地笑道:“母亲,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母亲和妹妹。”
崔宛欣慰一笑,说:“你拒了太后指的婚,太后定不会就此罢休,阿诩,你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母亲担心日后太后还会拿婚事绊住你,不如母亲在皇城贵女或宗亲中挑个端庄的,我看你二表舅家……”
“母亲。”时诩已经猜到了崔宛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忙收回手开口打断了她,“母亲,这倒不必了,太后如若存心想要绊住我,岂是一门亲事就能解决的?”
崔宛抿起半张的嘴,笑容有些尴尬。
崔宛迟疑着说:“那你自己谨慎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