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行宫依山而建,行宫背后依靠着的就是高耸的玉成山。
景聆带着时诩爬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小凉亭里,凉亭修在阴坡上,背对着太阳,正是盛夏的乘凉之所。
景聆用帕子擦了石凳上的灰,面对着时诩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看着他,粉唇微启:“侯爷跟了我一路,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时诩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粗粝的石质桌沿,他扫了一眼景聆细白的手腕上精美的镂金镯子,迟疑道:“你似乎也找我有事,不如你先说吧。”
景聆淡然轻笑,今天的时诩跟从前很不一样,景聆总觉得他今天磨磨唧唧的,不比之前见他,总是风风火火、心高气傲。
景聆都快怀疑眼前的这个时诩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夺舍了。
景聆索性自己先开了口,道:“你刚刚是从勤政殿出来的吧,皇上找你去做什么了?”
听着景聆的问题,时诩心里陡然警惕起来。
他谨慎地说道:“皇上找我下了盘棋。”
“只是下棋?”景聆秀眉微挑,唇角带笑,“不见得吧。”
景聆与贺迁相识这么多年,她对贺迁的脾性不说是了如指掌,却也能摸出个八九分。
贺迁此人,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绝对不会是就为了下一盘棋就把时诩从众目睽睽下叫走的人。
依照景聆对贺迁的了解,贺迁这么做的原因为二:一是为了在皇亲朝臣面前显露出自己对时诩的重视,二是为了寻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试探时诩对自己的忠心。
这份重视,既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又能引起别人的记恨;若时诩对自己不忠心,别人把时诩杀了也恰顺他意。
“皇上问了你什么?”景聆继续追问道。
时诩思忖片刻,也按着桌子坐了下来,如实道:“问起了你。”
“我?”
景聆顿时哑然失笑,即使是与自己缘分已尽,阿澈哥哥依旧擅长物尽其用。
不过看时诩完好无损地从勤政殿出来了,时诩的回答定然是让皇上满意的,皇上对他,暂时也应当是信任的。
景聆又叹息了一声,玩味地看着时诩,道:“今日宫宴上,我看臻交公主对你青眼有加,可你对她委实是冷漠了些。”
时诩微愣,解释道:“我与公主并不相熟,只是之前在盛安城见过一次,打了个照面罢了。”
“这样啊。”景聆捏着团扇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时诩,“今日在宫宴上姨母与陈王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只是我在这之前,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我以为侯爷你与臻交公主是故交,知道一些内情,看来,倒是我误会了。”
景聆笑着站起,踱着步子走到时诩背后,用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时诩的肩膀,又道:“我就知道,像侯爷这样的忠君之臣,连我这样一个太后的侄女都厌恶至极,又怎么会与陈王沆瀣一气呢?”
时诩抓住了景聆落在他肩头的团扇,转过身来,俯视着景聆道:“既然是误会,那么解开了就好。倒是景小姐你……”
时诩把抓在手里的团扇慢慢退回景聆身前,道:“你为太后做了那么多事情,可她对你怎么说扔就扔了呢?”
时诩的音量慢慢减弱:“你与皇上的情深意重,到头来竟然成了让别人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景聆把扇子从时诩手里抢了回来,压着心里的不悦露出笑意,道:“是垫脚石还是绊脚石,谁又说得准呢?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太后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的确是委屈极了。”
景聆歪着头看时诩,皱起的眉眼间透出可怜,景聆道:“侯爷啊,太后这棵大树下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我以后,该去哪里乘凉呢?”
时诩注视着景聆,心中的想法呼之欲出。
时诩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聆勾唇一笑,背过身去,漂亮的桃花眼勾勒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眼睛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雾。
“侯爷与我同被赐婚,侯爷一句不敢想嫁娶之事,我也被父亲送入了北宁府。侯爷以为,生气难受的人只有你吗?”景聆转身直勾勾地看着时诩,“我又何尝不难过呢?”
时诩沉默地望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时诩错过了她的目光,道:“那晚的事情,抱歉了。”
“什么?”
时诩抿了抿唇,直视着景聆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天晚上,我说了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景聆惊愕的神情在脸上停滞了一瞬,她从未想过像时诩这样骄傲的人会给自己道歉。
景聆淡笑着,坐回了石凳上,漫不经心地说:“侯爷若不主动提起这件事,我都快忘记了,今日我与侯爷同坐在此,侯爷的道歉我也接受了,那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之间便冰释前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