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沈晏从礁川回到盛安,太后在寿宴行刺案件化为了高钧对礁川赵家的个人恩怨,这件事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日子平淡地度过了一个多月,转眼间便到了除夕。
皇宫,麟德殿。
除夕夜的宫宴进行到了很晚,一直到宫门快落锁了,秦太后才代替喝得醉醺醺的贺迁下达了散席的旨意。
贺迁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抵着扶手撑着额头,浑身疲惫极了;不知是酒热在肚里挥发,还是因为今夜吃了太多东西,贺迁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样。
意识朦胧间,贺迁恍惚地感觉自己的双臂一左一右地被人搭在了身上,扶着他要从麟德殿里离开,贺迁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帘微掀间他看见了沈愿和程卫的侧脸,这才放下心来,而在离自己不远处,他好似看见了景聆的身影。
景聆一袭红衣立在镀了金的殿门边,看上去像是在等着谁。
贺迁被沈愿和程卫搀扶着,迈着虚浮的步子,脑中如梦如幻的意识正催眠着他,让他自以为自己是在朝景聆走过去的。
“阿聆……”贺迁含糊不清地念道。
沈愿没有听清贺迁在说什么,于是贴近了耳朵,温柔地问道:“皇上要什么?”
贺迁疲倦的眼帘微掀,沉重的手臂也跟着抬了起来,指向景聆的方向:“阿……阿聆……”
“什么?”沈愿注意着眼前的路,依旧没听清贺迁的话。
程卫循着贺迁手臂所指朝前看,道:“皇上是想叫景小姐吗?”
恰在此时,时诩突然窜到了景聆跟前,贺迁隐约间看见景聆冲时诩笑了一下,接着,二人就从麟德殿走了出去。
“阿聆……阿聆……阿聆!”
贺迁倏然睁大了眼,看着二人逐渐消失的身影便要挣脱沈愿和程卫朝前冲,却不料跌跌撞撞间,贺迁脚下一滑,当场就被一颗未来得及收拾的苹果核滑倒在地。
“呀!皇上!”
沈愿和程卫连同着跟在三人身后的李贵登时大惊失色,连连蹲身去扶贺迁站起。
贺迁埋在地上,突然感到胸中一股甜腥上涌,他紧锁着眉,程卫和李贵想要扶他却都被他用手肘撞开。
贺迁狼狈地自己爬了起来,一只手紧捂着嘴。
“咳——”
贺迁只觉得喉咙中一阵恶心,急忙捂着嘴大声咳嗽了起来,沈愿连连轻拍着贺迁给他顺背,又吩咐李贵给贺迁倒茶水过来。
贺迁的咳嗽声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沈愿从贺迁的神色中察觉到不对劲,平日里温和的眉眼骤然一横,对殿内那些朝这边看过来的宫人道:“都看什么看?做自己的事情去!”
过了少顷,贺迁才抽着鼻子,恍恍惚惚地抬起了头,当他看见手里的那一滩血渍时,被酒精麻痹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皇……皇上……”沈愿顿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贺迁暗红的掌心。
程卫呆滞的目光从贺迁的手上挪到他苍白的脸上,纵然满腹经纶,此刻的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迁面无血色,夺过了沈愿攥在手中的方帕,扭过脑袋胡乱地在自己嘴边擦着。
沈愿心中无限恐慌,但也配合着贺迁,挡在了他的身前。
“皇上你……”沈愿关切地望着贺迁,悄声道。
“朕没事。”贺迁不假思索道,他擦去了嘴角的血污,抬头看向沈愿,“朕脸上干净了吗?”
贺迁幽黑的眸子如一潭死水一般平静,沈愿微蹙着眉,只觉得鼻腔中的酸意正一阵一阵地往上涌。
沈愿微微抿唇,捏着袖子覆在贺迁脸上的红渍上,轻抹着。
她垂下手臂,说:“皇上放心,都干净了。”
贺迁轻点着头,双肩松懈地垂着,双目无神,他自顾自地朝前走了几步,才轻声道:“你们二人,带……带朕离开。”
景聆和时诩走在出宫的路上,黑云如纱一般遮住了半边月,皇宫里面一片阒静。
时诩把景聆的手抓入掌中攥紧,“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景聆随意道:“天生的。”
时诩索性走到她身后,把她的两只手都抓了起来,攥在手中轻揉着。
景聆感受着来自时诩安心的温度,道:“这就放年假了,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时诩环抱着景聆,思忖着说:“明日我得跟我母亲去余州外祖家一趟。”
“哦。”景聆微垂着眸子,盯着青石板上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影,毫不留情地朝那个高的人影上面踩,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时诩低下头,下巴抵在景聆肩膀上,“这一来一去,我至少四天见不着你,你会不会想我?”
景聆秀眉微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想你做什么?”
时诩倒吸了一口冷气,惩罚似的抓着景聆的手,发狠地捏着那纤瘦的骨节。
“过了年了我就不在北宁府当值了,皇上叫我进宫来,你可别想随时随地都能见我了。”时诩在景聆肩头蹭着说。
“叫你进宫来?”景聆从时诩手中挣脱,反而抓住了他的手,“好事啊。”
景聆说得云淡风轻,可时诩的脸色却带着阴郁。
黑云摇曳而过,月色倏然明朗。
二人快走到宫门口,景聆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时诩。
景聆在月光下浅笑,说:“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夫人和阿诵都在家里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时诩有些惊愕,“你不回去吗?”
景聆收回手,一眼望向宫门,淡淡道:“我回去做什么?我爹每年过年都不回来,家里没人,我在宫里陪太后。”
时诩轻点着下巴,垂着的眼眸在沉思过后看向景聆。
景聆感受到他深情的目光,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