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在控制着。
“阿……”景啸嘶哑的喉咙里传来卡卡的声音,“阿……阿聆……”
景啸这一次的声音并不小,在安静的屋里被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出了这个名字,而后后背就松懈般地落了下去。
景聆脑中一懵,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这两个字,都是她第一次从景啸口中听到。
这个对自己没有半点感情的父亲,认不出别人,却唯独认出了自己?
不,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景聆连忙直起了身子,看了时诩一眼后便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把脸凑到了景啸眼前。
景聆急切地说道:“爹,你看看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时诩扯出一抹笑,道:“爹……”
景啸眯了眯眼,眼神中透露着不解之色。
过了少顷,景啸才再次开了口:“阿……阿聆……”
景聆的神色再次发生了改变,她又让田密凑到床前,问景啸认不认识田密,但景啸依旧只唤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景聆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双目失神,轻声低语。
自从中风之后,景啸看上去比从前苍老了不少。
管家看了一眼景聆,又看了一眼景啸,扯起袖子偷偷抹起了眼泪,他说:“将军都病得神志不清了,心里还记挂着小姐您,将军心里是有你这个女儿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景聆攥紧了衣袖,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几滴眼泪“啪啪”地落在被子上,她抽了抽鼻子,颤抖着道:“都快要死了才让我知道有什么用,想让我带着这样的遗憾活一辈子记一辈子吗?怎么这么讨厌,这么会折磨我……”
景聆的鼻腔格外酸胀,愤怒、惊恐、酸涩、悔悟在这一刻从心底直冲脑门,把她停止思考的脑子撞了个七荤八素,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着,比起释怀,她心里更多的是像是贴上了被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让这一份迟来的感情变得刻骨铭心。
看着景聆难受,时诩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不畅快。
而偏在这时,景啸忽然发出了几声猛烈的咳嗽,景聆瞬间停止了哭泣,抹了把眼泪后就掏出了帕子捂在了景啸嘴上,左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景啸咳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甚至连景聆的手上都因为他乱动而沾上了血渍。
直到景啸脸上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景聆连忙对时诩道:“把痰盂拿来。”
时诩起身快步拧着痰盂放在床下,景聆扶着景啸趴在床边,景啸浑身一颤,就朝着那痰盂中呕出了一口血。
景聆的心脏跟被针扎了一样疼痛,她朝手里看了一眼,粉色的手帕已经暗红一片,她又难受地抽了下鼻子,脸上干涸的泪渍扯得脸皮发疼。
过了一会儿,床边的呕吐声才停歇下来,景聆给景啸擦干净了嘴,扶他继续躺到了床上,景啸很快再次陷入了昏睡。
而这次一闭上眼睛,景啸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了。
景啸的葬礼举行了三日,贺迁下令厚葬,赏赐了镇国公府黄金百两。
而远在满丘的汗王与于昊也听闻了景啸去世的消息,于昊认为这是反击大魏的绝佳机会,五日后,由于昊带领的满丘兵马夜袭平城,一举将平城夺回,原本驻守在平城的张圣钦败退嶆城。
与战报一同传至盛安的,还有于昊亲笔写下的战书,贺迁怒火攻心,当即派遣时诩奔赴嶆城迎敌。
深夜的盛安归于寂寥,月夜静好,清风卷着桂花的香味儿飘进小窗。
景聆正帮时诩收拾着东西,屋外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那人没有立刻推门而入,安静了少许后,景聆耳旁才听见了推门声。
景聆叠着衣服没有抬眼,只用感官感受着他在离自己越来越近。
当胸膛的温热与后背相贴时,景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力的手臂穿着腰部抱住了自己,耳畔传来时诩粗重的呼吸。
“以前我总觉得平定四海是我应尽的责任,我乐于为了大魏献出生命。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时诩蹭了蹭景聆的肩,落寞地说:“卿卿可知,安稳的日子过久了,真的会消磨人的意志。”
景聆放下手里的衣物,扭头看他,时诩的下巴正抵在景聆的肩头,忽然伸长了脖子,吻上了景聆柔软的唇。
景聆阖目与他拥吻,或许是快要分别了,今夜的时诩格外地凶,咬着景聆的唇,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景聆。
景聆不断吞咽着,暧昧的气息间交替的都是彼此的不舍,时诩抱着景聆一双大手在她背上搓揉,身体却一直推着她,直到景聆退无可退,坐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时诩才支起了身体。
时诩舔了舔唇,他微低着脑袋,手缓缓落在景聆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这才一个多月,景聆的肚子还没开始显孕,但时诩总觉得,他能碰到什么,故而动作十分小心。
景聆轻笑一声,道:“两个月都还没有呢,你能摸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