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长青的询问,老农的脸色很快变得有些难看,也多了一点尴尬和羞愧。虽然现在政府给陈家定下的成分是欺压百姓的地主恶霸,但他们家数代都是陈家的下人,自然很清楚陈家对待下人、雇农和长工等普通百姓的态度绝对不像外面宣传的那样坏到头顶流脓、脚下生疮的地步。只是在那样一个非黑即白的时期,如果不随大流的话,那么对于他这种平头百姓就只有被世道大流拍得粉身碎骨一个结局。
老农之所以会面露羞愧之色,并不是因为他随了大流,而是因为砸陈家祖祠的时候,为了证明他的觉悟,他是第一个动手,而在陈家祖祠之中还有一部分因为忠心而陪祀的仆人,这里面就有他的曾祖,而其曾祖的牌位则是他亲手砸的。这件事虽然过去多年了,但一直都是他的心病,所幸的是因为种种原因,土生土长的陈家冲人已经不多了,现在的人对陈家也只一个恶霸地主的印象,没有人知道过去,他的心病也一直都隐藏起来,既没有被揭开,也没有消失。
现在徐长青突然问及陈家,虽然对方可能只是好奇陈家的下落,但听入老农的耳中,却不由得感觉像是在扇他耳光,让他顿感难堪。
“陈家人早在解放前就已经全都搬走了,听说去了美帝那边,这里的老宅之留下了一些仆人看管房屋。”老农压下心中的异样,让自己显得很平淡,说道:“在解放后。政府没收了陈家的老宅和田地。把陈家老宅差不多全拆了。所有的砖木全都用来修水库了,现在这片安置知青的土坯房就是建在陈家老宅的地基上。”
“潮起潮落,人生变化,想当年陈家是何等的兴旺,今日也破败如斯,就连祖宅也保不住,现在想想感到有些可悲!可叹!”徐长青稍微感慨了一下,不等老农做出反应。便忽然转移话题,道:“对了!徐某游走华夏各地,每到一个地方都习惯盖一个当地政府的公章,以证明自己到过那里,留作纪念,不知道现在桃花乡要找谁,才能盖这个公章呢?”
老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找戚主任就可以了,他是革委会主任,公章都在他那里。”
“多谢老人家了!如果让我自己去找,可能找几天都找不到正确的人。”徐长青道了声谢。然后作了个打哈欠的手势,看上去似乎有些累了。
见此情形。老农也感到不应该再待下去,于是站起身,道:“徐同志路上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了,老汉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记得去公社食堂吃饭。”
说完,便提起烟袋锅子,走出了房门,沿着有些泥泞的屋前土路,朝乡政府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后,徐长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跟着便关上了房门。
老农在走出了一百多米,快要走出为下乡知青建的土坯房区域时,才猛然的听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了怪异的表情,转过头去看向了徐长青现居的房舍,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有些惊讶。也难怪他会突然出现如此表情,因为当他快要走出这片土坯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探听一下这个怪人的底细。可他没想到去到那里之后,有关怪人的事情除了一个名字以外,就再也没有探听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反倒是自己这边,嘴巴像是没把门一样,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老实顺从得不像话,就像是被迷了心智一样。
“迷了心智?”老农口中嘀咕着心中所想,眼中忽然露出了浓厚的骇然之色,感觉到这和以前家中老人说的鬼迷信似乎有些类似。如果是几个月之前,他即便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往这些神神鬼鬼方面想,毕竟现在整个华夏都在扫鬼神、除迷信,他这样的老人也自然受到了影响,但最近一段日子发生在乡里面的事情,让他一遇到类似诡异的事情就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想。再加上徐长青这个名字给他带来的回忆,使得他忍不住将自己记忆中那个近乎传说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老农离开的脚步又快了几分,直到看不见徐长青所住的那个土坯房才稍微放慢了一点,只是他在路上又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脸色有些阴沉,脚步也变得不时的走走停停,看上去像是想要回过头去找徐长青。只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再回头,而是强忍着心中的冲动,迈开大步往前走,连一些村民跟他打招呼,都像是视而不见一般没有理会,让不少村民都疑窦丛生,很多也将老农的举动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联系到了一起,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只是他们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埋着头做自己手中的事情,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忘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