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萧昌颐脸色又变了变,似乎有些失望。他叹了一口气,再道:“可惜!他当年出行之后便了无踪迹,再也没有回来。我甚至怀疑是那些卑鄙的中原人害死了他。”萧昌颐双手搭在玄空的肩膀上,郑重的看着他,又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与我那族叔很像,所以就把你带到了这里,让你试一试。”玄空脸色渐缓和,点了点头,心想既然已经被诓来了,不妨就试一试,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部落之中。只见这里契丹人仍以十分原始的方式生存,打猎、放羊,衣食住行都十分简陋。与上京中那些早已汉化的契丹人截然不同,他们似乎保留了许多这个游牧民族古老的传统。
进入其中,不时有人用着契丹语和萧昌颐打招呼。当走到最大的一间大帐之前,一群孩子把萧昌颐围了起来,他们头顶剔的光秃,两边留了两束头发,脸上都洋溢着灿烂而纯朴的笑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似乎在要东西。萧昌颐也用契丹语和他们说了一些话,就见那群孩子脸上似乎有些失望,纷纷又四散开了。
萧昌颐领着玄空进了大帐,见帐中只有一位老人。那老人两束头发花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褶皱,眼窝深陷,两只眼睛却是深邃明亮。萧昌颐恭恭敬敬的跪倒,用契丹语说了一句话,似在给老者问好。那老者却没搭理他,反而是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玄空。然后猛地冲了过来,死死的抱着玄空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喊着:“乌拉!乌拉!”再见他的脸已是老泪纵横。
玄空根本听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但见这老人十分激动,也就没推开他。那老人哭了一会儿,才发觉玄空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更发觉玄空好像也听不懂自己说话。
他收敛了哭容,又仔细看了看玄空的面庞,才慢慢冷静下来,只是眼神中有些失望。想起:“自己是糊涂了,那人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年轻?”这时他才顾起了身后的萧昌颐,转身与其说话。两人用的契丹语,老人在听,萧昌颐在述说,老人一会儿点了点头,一会儿皱眉沉思。玄空在旁听不明白,但也能猜到两人是在说自己的来历。
又过了一会儿,那老人突然又把玄空拉到了自己的身旁,一把扒开其前胸的衣衫,露出那凶狠的狼头刺青。看着刺青,老人眼神顿时呆了,手上有些颤抖,显然更是激动。他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却把玄空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衣衫裹上了。
随即老人与萧昌颐又说起话了。这一次是老人在说,萧昌颐在听。几句话之后,萧昌颐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转头看了看玄空,又转向老人点头。
过了一会儿,萧昌颐用汉语向玄空问道:“你可曾记得幼时来过这里吗?”玄空摇了摇头。萧昌颐却道:“想你那时一定太小,记不住了。族长大人说你胸前的刺青乃是他亲手纹上的,这他绝不会看错。”玄空心中一惊,原来他误打误撞竟发现一个隐秘,不过他又不愿说出,只得又是摇了摇头。萧昌颐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还记不记生父母什么模样,玄空一概不知。
见毫无头绪,萧昌颐只得放弃了询问,转而说道:“族长大人已经同意带你祭坛去,等一下你便随他去吧。”
老人站起身来,示意玄空跟在他后面。玄空见萧昌颐没有相随的意思,便看向他。萧昌颐道:“寻常族人只能在祭祀之时才能进入祭坛当中,平时是去不得的,族长大人领你去已经是恩典了,你快去吧。”随即两人出了帐篷,玄空跟在老人后面,向远处一座荒山走去。
穿过山阴面,见有一座山谷。谷口有两个契丹人在把守,见到老人走来,两人纷纷低首致礼,并让出中间的道路。老人向他二人一点头,就带领玄空走了过去。
进入谷中,立时能感受到一种古老而苍凉的气息。玄空呼了几口气,抑制住了心中那种莫名的激动,他能感觉到那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准确的说是在召唤这具躯体。
复行百余步,但见前方果然有一座祭坛。祭坛周围用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岩石围住了,每一块岩石之上都画着一幅恶狠狠的草原狼,那祭坛中间摆放这两块万斤巨石,相互靠拢着,背后依靠这大山。
老人不再走近,示意玄空自己走到那祭坛当中。玄空不明其意,只得走到那中间,心说:“这里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堆石头而已。”又想起之前萧昌颐说的话,“他说从来没有人把那宝物拿到手中。莫非那宝物是一块石头吗?”玄空转而看向这些岩石,周围的那些岩石最大的也不过数百斤,凭他此时的功力,要拿起这些石头自是不在话下。可中间那两块万斤巨石却是万万不能。再者这些石头又有何用处,拿起来又能怎样?
玄空正在祭坛中间东张西望,老人见他不得其法,就伸出手指了指。玄空沿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两个巨石中间似乎有个东西。他趴在巨石上,从缝隙中看,那两块巨石与后面的大山之间有一处空隙,不大不小容纳一两个人不成问题。下面摆放这一个绿莹莹的小人,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雕琢而成的,显得十分精致。玄空每看它一眼都觉得惊魂动魄,心跳的厉害,仿佛心神要被此物摄走一般,越看越想把它拿到手中。
他心中惊异:“就是小人在吸引我的吗?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魔力。这东西夹在两块巨石之后,想拿出来就只有推开巨石不可,当真不易。难怪千百年来也无人拿到手中。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不行可以十个人,十个人不行可以上百人,只要用麻绳把这巨石捆住,集众人之力总能把那东西弄出来。这些契丹人放着法子不用,竟偏执的想要族中出一位英雄人物,仅凭一人之力就把这小人取出,这想法也是太过天真了。”
玄空站在巨石之前正自琢磨,老人在祭坛外却开始催促起来,似乎是让他推开巨石。玄空一想,既然已经来到此处,总该试一试。当即运起浑身内力,双手分别扒住两块巨石,作势就要将其分开。他天赋异禀,如今苦修八年武功,内力已经相当深厚,全力运使之下,周身的衣服都已经鼓胀起来。然而任凭他如何用力,那两块巨石仍是纹丝不动。反复试了好几次仍然不见成效,玄空也只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身欲走出祭坛。
可是正当他回过头来,却看见老人脸上有一种十分哀伤的神情,让他心中有一些不舒服。不禁令他想再试一试,于是他双手重新扶在两块巨石之上。凝神之际,自那两块巨石上感受到一股苍凉感,随之传来的是一种神奇的信念。
这一次,玄空不仅运上了内力,更把一身子力气也用了起来,在那股信念的加持下,两种力道合二为一,那两块巨石顺势移开厘许。玄空身子自然而然的向前探,他只感觉离那小人越近,浑身的力气就越大,两座巨石也被他推开越大。祭坛之外,老人早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
一盏茶的时间,他撑着两侧巨石,身子已经完全探进两巨石之间。只是该如何去取中间那小人呢?眼下两只手都撑着巨石,已经腾不手来去拿东西。思来想去,就唯有自己完全跳进去,再从里面推开巨石出来。
猛然间,他感觉身后风声有异。玄空微微转头,余光瞥见有一道剑光向自己袭来。顿时大惊,暗叫一声:“这下坏了!那狐皋狗道士也真隐忍,竟然跟到了这里。他挑在此时出手,我还哪有余裕应付,我命休矣!”
这一瞬间,契丹老人也是大惊失色。他早已置之生死于度外,当即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然而他丝毫不会武功,如何能挡得住狐皋道人。一掌拍出,老者已倒地气绝而亡。
又幸在有老者这么一扑,狐皋道人的剑便失了准头。且临危之际,玄空身子一动,那剑没刺中玄空的要害,正扎在了他身后肩胛骨下,与心脏的位置也只有一拳之距。玄空全力运功,那剑便遇到了阻力,捅到一半没将他贯穿。
狐皋道人面色狰狞,大喝一声,手中剑拼命加劲向里刺去。同时手握这剑柄来回地扭,只搅弄得玄空龇牙咧嘴,后背是鲜血直流。
只听噗嗤一声,那剑尖透过玄空的前胸,扎了过去。这一瞬间剧痛险些令他昏迷过去。他已是承受不住,松开两侧的巨石,整个身子向那绿色小人所在的空隙倒去。
与此同时,他浑身筋肉始终运劲崩着,也把那柄剑牢牢的卡在身上。他身子前扑,带着那柄剑也向前去。狐皋道人本来就向前使劲,叫他这么一带,跟着也向前倾去。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两座巨石重新合上,玄空跌进了山壁间那空隙处,狐皋道人则被巨石夹成了一滩肉泥。
玄空双眼迷离,抓着那个“绿色小人”就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玄空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他已身在大帐之中,胸前后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稍微一动就疼痛不已。
床铺旁边两个侍者,见他醒来,二人面上有些怪异,互相说了几句契丹语,其中一人就走出了帐篷。
除了伤口上传来的痛楚,玄空还感觉右手十分酸麻。他一抬手,发觉原来那“绿色小人”一直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于是缓缓伸出手,把这东西拿到自己面前。
只见,这“小人”发出淡淡的绿光,整体晶莹剔透的,似乎是翡翠玉石一类的东西雕刻而成。再看那“小人”的形象,见它剑眉虎目,虬髯伟干,显得威风凛凛。更奇的是这小人一双眸子似乎活人的一样,双眼射出泛绿的幽光,似乎能洞穿人的心里,让人不可直视。
玄空摆弄这“小人”许久,可是仍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用处,仿佛只是一个摆件而已。最初把它拿到手中时,那种睥睨天下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他心中清楚,这“小人”必然有不凡之处。先前之所以大难不死,一者是那位契丹老者在关键之时帮自己阻了一刻,可怜那老人无辜殒命,着实令人痛心;二者和这“小人”不无关系,记得当时与这“小人”越靠越近,胸中便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只觉得就是天塌下来,自己也是凛然不惧,终于这才化险为夷。
这时,大帐的帘子被揭开,萧昌颐走了进来。玄空见到萧昌颐安然无恙,暗暗宽心。先前他还担忧狐皋道人会先杀了萧昌颐,看来那狗道士做事太也谨慎,必须先杀了自己,才敢去行刺萧昌颐。
萧昌颐走向前来,问候道:“小兄弟你可算醒了,现在身子如何?”他此时的面带悔色,料想应该是得知那契丹老者身死,后悔自己不该先回部族。
玄空说道:“不用担心,我好多了。”萧昌颐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我执意带你来这里,害死了老族长,也险些害死你。如今族长身亡,族中事情很多,我不能总来瞧你,你要好好保重。明日我还要去上京向皇上复命。”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续道:“这帮西夏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我必然要去向皇上面前告上一状。还有哪些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兄弟你回去之后,务必要提防这些人。”
玄空点了点头,他掏出那绿色的“小人”,心中有些犹豫,自己隔日就要离去,不知是否应该把这东西归还于部族之中。可是真若交出,又十分不舍。他并非是贪心之人,只是这东西给他一种与自己休戚相关的感觉,尽管不知有何用处,但是似乎离开这东西就十分不舒服。
萧昌颐也是十分惊异的看着这“小人”,感叹道:“原来这东西竟然这般精致,自你之前从无人把它从祭坛中取出,更没见过它的全貌。”他正欲伸手去摸那“小人”,忽然间,“小人”双眼幽光大盛,惊的萧昌颐连忙缩回了手。萧昌颐后撤了一步,摆了摆手说道:“不行啊,小兄弟,这东西奇怪的很,旁人怕是摸不得的。”玄空见到方才那异状,也是十分惊异。萧昌颐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奇怪的很!这东西自古就放在那石缝之中,我们也不是没想过把它弄出来。可是任多少人去搬那两块巨石,也是无济于事。偏偏昨日,我见你二人久不归来,才去祭坛找人,却见族长大人身亡,而你陷进了巨石缝之中。我连忙回部族中,找来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兄弟帮忙。这一次可怪了,那巨石竟然被我们轻松移动,这才把你从中救出。”
玄空闻言更是惊异,他看向“小人”的脸,越看越觉得与自己的容貌相似。那绿色的幽光,令他头脑昏昏沉沉,那小人双眸仿佛就要将他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