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见他二人捡回一条命,心中一喜,喊道:“两位老人家,你们没事吧?”老兵头子瞧他走了回来,说道:“壮士,我倒下时见你追了过去,有没有多杀几个辽狗?”玄空见他义愤填膺,只得顺着说道:“老伯,辽狗跑的太快,我也只杀一个。”老兵头子道:“好!好!杀一个也是杀。壮士,你瞧这些辽狗欺我大宋势弱,有多可恨,你就随我去祁州大营吧。”
玄空心想正好顺路,混入军营之中还能见识一下那位燕王,到时候凭自己的武功,想走时旁人也拦不住,遂点头答允。他将两个老兵扶起,见一个刀伤在脖颈下一寸,另一个刀口在肝脏下一寸。这刀口偏上一点,两人就算完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二人的命不是捡回来的,是人家故意留下的,估计是想借两人的嘴把契丹人打草谷的事再说一说。玄空不想卷入这风波之中,当下不动声色,给两人包扎好,又动手将地上的尸体埋了,才随他们一同上路。
一晃十日过去,三人终于到了祁州大营。见营外旷野之上黑压压一片,有一支万人队正在操练,见其军容整肃、人强马壮,动作步调一致、整齐划一,听其叫喊声震天,军威壮盛。并且这些将士全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眼中更饱含着一种必胜的自信。
见之,令人震撼不已。眼前这支军队可比当年契丹涅刺部的联军强的太多,或许比之大辽国主力军队也是不遑多让。常闻大宋兵弱,实则不是兵弱,而是将弱。想当年汉人武功盛时,打的匈奴人、突厥人都不敢来犯,那时外族四夷谁敢说汉人兵弱?玄空又想到这燕王能带出这样的军队,足见不是英雄,也是枭雄。只是这样的人物在历史上似乎并未留下一笔,真不知是其野心最后不了了之了,还是被人抹去了其存在的痕迹。
总之,眼下看这情形就能想到,这位燕王大势已成,朝廷就是想调动部署,底下的人也不会轻易同意。
老兵头子回到军营,先是去上报了人员的伤亡情况以及粮草的损失,随后就带着玄空去新兵营投军。两人正走在路上,后面赶上一队兵卒,叫住了老兵头子,说道:“王爷召你去帐前问好,好像是问粮草一事。”老兵头子一怔,应了一声,转身又对玄空道:“壮士,当时你也在场,便随老头我一起回个话。”玄空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被带到帅帐之中,只见两侧各有一队侍卫,中间坐着三人,首位一人面如冠玉,看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身着一身银甲,儒雅之中又不失威武,想必就是所谓的燕王。玄空微微看了一眼,暗道:“好一位燕王,看相貌就知不是常人。”
又瞧燕王左下首一侧坐了一位大将,同样一袭军装,见其燕颌虎颈,双眸如炬,口如朱丹,大耳朝怀,亦是威势不凡。
而右首侧另有一人物,约莫有五六十岁的年纪,相貌清俊,身着青衫,头戴纶巾,身前摆了一拂尘,倒像是一个谋士。
老兵头子抱拳一拜说道:“见过王爷!”又向左侧大将一拜,道:“见过上官!”玄空跟在后面随之拜礼。
燕王先开口道:“李老督头,你的伤势无碍吧!”这老兵头子姓李,年轻时在禁军中做过督头,如今年老便退到厢军中负责押解军粮。玄空听燕王竟能随意叫出老兵头子的姓氏,可见他带兵着实花费不少的心思,恐怕这两侧的守卫,他也照样个个识得。老兵头子也是颇为感动,想他不过是军营一个小人物,竟能被王爷关心,不禁眼睛微红。他又一抱拳,说道:“卑职有罪,那些粮草被契丹狗子劫走了,请军法/论处!”
燕王叹了一口气,道:“罪不在你,你们运粮军的军械太少、太差,才会令契丹狗子轻易得逞。”他的手向左侧一摆,续道:“这一位是京城殿前司指挥使薛大帅,本来是来交代军务的,我与他想谈正好提到契丹狗子的事,你便向他说一说。”
闻言,那老兵头子便向薛帅述说起来。玄空在后一边听,一边暗暗好笑,所谓三人成虎还真是这么回事,本来那些假辽兵有不少可疑之处,但叫这老兵头子口中一说,便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令那薛将军不住点头。老兵头子又给他描述战友的死状,以及自己和同伴的伤势,薛将军深信不疑。老兵头子再又讲了玄空的事迹,玄空也只得在后帮衬。两人说完退到旁。
一番讲述之后,薛帅叹道:“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朝官家还与辽国那耶律弘基以兄弟相称,皆言道宋辽相好,不曾想这些契丹狗子背地里还是做这些勾当。”燕王也道:“薛帅有所不知,那辽国国制混乱,其内部族混居。这事情一追究,他们又说是某些部族自己的行为,与他辽国朝廷无关,更有时推到鞑靼人的身上。”薛将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一会儿,燕王叹道:“王安石是个良臣,只可惜终究是不懂军事啊!”玄空一怔,他不知前因后果,突然燕王提起王安石的名字略微诧异。王安石是个历史名臣,更有王安石变法,即是熙宁变法的政绩流传于后世。他心中暗想:“如今正是熙宁年间,莫非这变法也涉及到了燕王和祁州大营?”但听燕王续道:“其所提的军器监法,想法是好,在京城设立军器监,附设东西厂统一制造监管军器。然而,也不过是文臣的见识,在这边境就未必适用。他不曾想运一次军械到边境大营需花多少时间?又得多少人力物力?本来我边境将士的军械就不够用,再叫他这么一折腾那可如何是好?”
玄空终于听得明白,难怪先前燕王只提运粮兵军械不济,而不提运粮兵年老人少的事。正是他不满熙宁变法中的军器监法,这才由此做文章。
又听燕王道:“薛兄,不是本王危言耸听,那辽人打草谷实则也是在探我边军的虚实,倘若他们察觉我军军械不足、军力不强,说不得哪日就要挥兵南下!”
薛将军想了想,叹道:“王爷,您也不要难为下官了,下官只是来传令,这军器监法毕竟是官家首肯的,您说是不是?”其话虽委婉,但其意却令那燕王不可抗拒。燕王道:“薛兄所言甚是,暂且依此法而行,来日我还是赴京城向官家禀明此中要义。”两人随后所谈便都是闲事。
燕王话锋一转,道:“薛兄,你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未得休整便直接来我这大营之中,让我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实该为你好好接风。”薛将军道:“王爷您客气了,下官奉官家旨意前来可不敢惫懒。”燕王道:“那是自然,但如今正事办妥,就让本王好好招待招待。”说着传下话去,让摆宴。薛将军道:“谢王爷。”
不久,便有人端上一桌桌酒菜上来。玄空侧眼一瞧,见菜肴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且做法令人眼花缭乱。不经意间,他咽了一口口水,可惜自己站在兵卒一列,无福享受,只得扒眼儿看着这些人享用了。
待酒菜上齐,燕王道:“边关的酒食比不得京城做的精细,薛兄还多担待,请!”薛将军举起酒杯,道:“王爷太也客气!下官实应当先敬王爷一杯,您镇守边疆十数年,下官佩服的很!”燕王也端起酒杯,言道:“薛兄说的哪里的话,你我皆为官家办事,只不过你在京城,我在疆域,都是一样!一样!”说着两人都一饮而尽。坐在燕王右首下,那久不发言的人也相陪了一杯。
第二杯,那人则端起酒杯,似要敬薛帅。还未张口,薛帅先道:“司马军师,当年你我在京城一别,算起来整整有五年了。可令我好生想念啊!”玄空这才知道原来那人是个军师,听那司马军师说道:“大帅真是好记性,卑职敬您一杯!”薛将军道:“诶!不知军师还记得否,当年你我斗酒可还没分出胜负呢!”司马军师哈哈一笑,道:“大帅若有此意,卑职自然作陪。”说完,两人同时看向燕王。燕王一边饮酒一边说道:“二位既有兴致,便可任意为之,不必顾及本王。”
玄空心中暗暗称奇,听两人的意思似乎要拼酒,难道这两人打算在这营帐中喝个酩酊大醉吗?
两人同时道:“谢王爷!”但见薛帅轻轻一拂,一股极为阴柔的掌力将自己的酒杯隔空推向司马军师,酒盏之中滴酒不洒。玄空终于明白,他们所谓斗酒竟是这样的斗法,同时更为惊异的是,这薛将军内力之纯远在自己之上,看来朝廷并非如自己想的如此简单。
那酒杯飞至司马军师面前不到三尺,司马军师手掌微微一推,不过推出一寸,那酒杯便径直飞了回去,随即他又是轻轻一拂,自己跟前的酒杯也向着薛帅而去,同样也是滴酒不撒。一时间,这两个酒杯就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飞来飞去,既不着桌面,也不着两人的手掌,其中的酒也丝毫没少。这不仅仅考验两人功力的深浅,更考验两人对内力的纯度,稍微掌控不好,便可能将酒杯打碎。同时,两人也在余裕之时吃东西,倒是两不耽误。
玄空在一旁越看越惊,不禁感叹,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本他还以为凭借自己此时的武功便足以横行天下,现在才知自己把这江湖看得太扁了。眼见这两人名声不显,却是货真价实的绝顶高手,可见朝廷之中亦有高人,燕王身旁亦有高人,江湖隐市当中亦有高人在。这时他也看明白了,只有眼前那位燕王是一点不会武功,但他气度不凡,在两位绝顶高手气势下,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心思一动,又想到:“或许这薛帅也已经察觉燕王有异心,非要在燕王面前动武,便是有意震慑于燕王,让他不敢有异响。”
这两人足足斗了一个多时辰,桌上的酒菜早已凉了,燕王与周围的侍卫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只听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其中一盏酒杯刚从薛帅这边飞回,突然碎成千片,其中的酒水也洒了一地。
燕王瞧在眼中只是微微一笑,看上去满不在乎。薛帅哈哈一笑,道:“司马军师,还是你技高一筹,是我输了!”言语间十分坦荡。司马军师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酒杯是在你我二人内力浸润下,发热才碎裂开来,正巧赶到了将军那一侧。是以卑职没有赢,将军更没有输。”玄空在旁暗暗心惊,那酒杯乃是陶瓷所制,其耐热能力可想而知,两人竟能通过内力使之因热而碎,那该有多高的功力?
这时,燕王出来打了个圆场,笑道:“两位一般的神通广大,俱是我大宋的栋梁,我看非要分个胜负太费时间,不如大家一起喝喝酒痛快。”两人也无再斗的兴致,纷纷称是。随即燕王又传令上酒,三人喝到很晚才散去酒席。
玄空随老兵头子退去,在新兵营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他便投身在了新兵当中,这期间更察觉大营之中另有不少能人,遂也并未展露武艺,只装作一名有些蛮力的猎户。
跟随营中训练几日之后,便被分配到驻地。玄空心想:“先前是小觑了这燕王,再待在禁军中恐怕容易被人看出马脚,需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当日值岗之时,找了个由头出来,趁夜色逃离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