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颓然走出单于庭。南宫适才的话,如一根毒刺深深刺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失望、不甘、恨意不断侵扰着他的心神!
忽听一人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这是“长恨天”的声音。伊稚斜心中回答道:“还能怎样,回去杀了军臣?”
“呵呵!那太便宜他了,军臣抢走了我们太多东西,我们得一样一样都抢回来,直到夺走他的命!”“长恨天”狠狠地道。
伊稚斜问道:“你什么意思?”“长恨天”道:“军臣抢走了我们最爱之人,我们也要把他最在意的东西抢走。此地不远就是龙城,长生天神像就供奉在那里,军臣根本不配拥有神像!”
伊稚斜心下一凛,暗道:“长生天神像!那是单于的象征,很好,你抢了我的南宫,我就抢走你的神像!”
正在此时,“长生天”也道:“神像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的确应该拿回来!”
这竟是伊稚斜三重人格首次赞同彼此的看法,他遂打定主意,跨上自己的宝马,朝向龙城一路飞奔。
龙城乃是匈奴人的圣地,是用来祭天、祭祖、祭鬼神的地方。匈奴人信萨满,痴迷于鬼神之说,每年到了正月、五月、九月,都要在龙城举行盛大的祭祀。其时正值七月,非祭祀的月份,龙城之外戒备松散,欲盗取长生天神像也非难事。
伊稚斜纵马飞驰在广阔的大草原上。向前瞭望,只见远处出现了一片微弱的光点。越向前行进,那火光越来越明亮。一座土城豁然而现,孤独耸立在狼居胥山之侧。城内灯火阑珊,照亮了整个旷野。城外墙由夯土所制,不仅坚固,且带着一种神秘而沧桑感觉。
趁着夜色,伊稚斜悄然潜入龙城。把守城门的士兵早已熟睡,毫无察觉。
入得城中,伊稚斜沿小路径直去向祭坛。他自小就是匈奴王子,参与过的祭天次数不胜枚举,因此对龙城之内的布局不仅不感陌生,反而轻车熟路。
没过多久,伊稚斜已经站在了祭坛的边缘。此地位于城中间,是举行祭祀最主要的地点之一,更是把守最严的地方。
伊稚斜躲在墙垛背光处,悄悄盯着祭坛四周,见此地有二十丈见方,四个角各有一个侍卫,外围更有一对人不停绕圈巡逻,戒备森严,真可谓无懈可击。
伊稚斜寻思半天,也没琢磨出良策,最后也只得打算强行闯进去。他撕下一布条,捂在了自己脸上,正要现身,却听身后有人说道:“你终于来了!”
饶是伊稚斜艺高胆壮,也不禁吓了一跳。他回身一瞧,见身后五尺处站了一位紫衣老者,庞眉皓发、面目慈祥。他怔了一怔,再定睛一看,才认出原来竟是当年月氏国的萨满大祭司。
自老上单于击破月氏,这位大祭司不仅没被杀,转而投身在匈奴,现在就成了龙城祭祀的主持者。
伊稚斜惊奇地问道:“你知道我会来?”大祭司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跟我走吧!你要的东西不在祭坛。”
伊稚斜越听越糊涂,寻思:“莫非这老头知道我要偷长生天神像?”又见大祭司转身向西走,也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摆放祭品的平坑,来到侧祠殿前。大祭司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说完推门而入。
伊稚斜狐疑满腹,暗道:“别是这老儿有什么阴谋?”可转念一想:“我年少时流落在月氏,这老儿救过我一命。他若要害我,怎么会等到现在?况且谁想杀我伊稚斜,也不是那么简单!”他傲心扬起,登时变得无惧无畏,大步走进了侧祠殿。
一入殿中,只见四下里空无一人,就连大祭司也不知去向何处。伊稚斜更为诧异,转身四顾仍不见人影。当他再转身回来,却见祠殿中间出现了一个供台,供台之上赫然摆放着长生天神像。
那碧绿色的“小人”面目狰狞,凛然生威,让人见之生敬、生惧。周身发出神秘的光线,忽明忽暗,颇为奇异。伊稚斜越看越奇,感到心中有一丝异样,那“小人”似乎在呼唤着自己。他就如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走上前来,未经细想,便将长生天神像一把攥在手中,转身出殿。
趁着夜色,伊稚斜沿小径一路疾跑出了龙城。他跨上马,在一种无形力量驱使下,向狼居胥山奔去。
夜幕之下,“踏雪黑彪”不知疲倦,蹑风追影一般向茫茫大山疾驰。
不一会儿时间,伊雉斜已登上了狼居胥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夜幕笼罩下,山巅恢胎旷荡,只有呼啸的山风不断作响。他捧起长生天神像,摆放在一块巨石顶上,跪在神像前顶礼膜拜。今夜刚好是在望时,满月之下,月色皎洁而明亮。在月光照射下,长生天神像发出的幽光也愈来愈明亮。伊雉斜双眸亦发出相似的幽光,他紧紧盯着小人,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幽暗的绿光穿过伊雉斜碧色的瞳孔,有一大半都被过滤掉了。他惊异地发觉,那幽光之内还隐藏着一个淡淡的红点,如一条红线在神像身体内不断穿梭,其轨迹似有迹可循。
相传天生天神像正是天神之物,其中蕴藏了北方最高神祗的力量。这神像自上古流传至今,辗转经过无数人的手,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有人穷极一生去琢磨那幽光,到头来一无所获;更有人去钻研神像的样貌、神态、五官、姿势,最后也是无疾而终。从无一人发现幽光之中隐藏的红点,那才是神像真正秘密所在。
伊稚斜越看越入迷,视线紧锁红点。随着红点在神像周身游动,他的心也顺着那红点的轨迹去存想。渐渐的,他体内形成了一股洪流,如一条游龙,穿梭过自己的五脏六腑,穿梭过自己的手足四肢。那洪流每运转一个周天,便愈发强大,他的身体也经历了一次蜕变。
这种修炼不同于中原汉人修炼内丹与真气,确切地说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一种属于神的“势”,这种修炼并不是在增强肉体,而是将神的“势”铭刻在肉体当中。
当那红点流转过足足八十一个周天,伊稚斜的肉身已经完全与“势”融合,淬炼的无比完美。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到身体内那惊天动地的力量,无比震惊,更无比欣慰。
然而这种天神之力,绝非常人能轻易驾驭,更不要说一个精神有缺陷的人。
当欣慰过后,无尽的失落与空虚一齐涌上心头。伊稚斜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自怨道:“这……这又有什么用?救不了那宁,挽不回南宫,也不能让父亲重生,也不能让女儿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