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玄空与晓娥在院中闲坐,却见人仆忽然进来,面色十分凝重。玄空道:“前辈怎有闲暇来看我?”人仆凝视于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玄空打诨道:“前辈怎又问起?我不是早说了是无名无姓之人。”人仆嘿嘿一笑,道:“莫以为老夫不知,‘恰巴拉仁之脊’就是‘天魔脊’,乃铁佛爷五宝之一。我听你言中之意,此物已被那玄空得去,后来又落到薛振鹭之手。可是你又如何得知?”
玄空一时不知如何圆谎,说不出话。又听人仆道:“莫非你就是玄空?”此言一出,玄空神色未变,仍是默然不语,可晓娥却瞪圆了双目,面露惊色。
人仆心中了然,点头道:“我近日打听江湖旧事,常常听见玄空之名。我闻此人年纪轻轻就位列天下四大高手之一,行事亦正亦邪,行侠极少,除恶甚多,原来就是你呀!”
玄空苦笑一声,道:“旧时姓名再不敢用了。晚辈如今内力尽失,只剩下几手烂刀法,行走在江湖,还需要前辈撑腰。”
人仆淡淡一笑,道:“天魔脊曾落在你手中,想来是你杀了神仆。”玄空点头承认。人仆又道:“老夫无形中已承了你的人情,看来你我二人的确有缘。”
玄空想了想,道:“既然前辈已经看破,其余的事,我也不再隐瞒。”说着,由怀中掏出三封书信交给人仆,又道:“前辈请看。”
人仆展开信纸,细细端看,半晌后言道:“这一封是熊剑唯给佛爷的挑战书,我四十年前就曾见过。另一封情书也是他亲手所写。”
玄空道:“他那相好的不是别人,就是二十四鬼中的魅鬼。”人仆发出“哦”的一声,心中尤为震惊,这几日他已了解当今武林最邪气的一伙人便是二十四鬼,魅鬼排在第二位,真可谓恶名昭彰。
玄空又言道:“这两封情书是从魅鬼身上搜出来的,绝不会假,因此我怀疑熊剑唯就是魑、魃二鬼之一。”
人仆连连点头,脸上的神色又惊异,又兴奋,凝思了一阵,说道:“你的猜测颇有道理。天下第一大侠竟是天下第一恶人,哈哈哈!当真是个笑话。老夫正愁没法报复此人,若将此事查明公布于众,非让熊剑唯身败名裂不可。哈哈哈!”
人仆双目一亮,看向玄空道:“我听说你的敌人就是魑魃二鬼、薛振鹭等人,这么说你我又是同仇敌忾?”
玄空道:“应是如此!只是晚辈旧仇未了,又添新恨,廖恩狗贼杀我父母亲朋,我非先报此仇不可!”
人仆道:“你别急,明日我就带你去修炼金钟不灭身,保你学成之后,武功不输当年。”玄空终于露出喜色,抱拳道:“晚辈先行谢过!”
第二天,三人骑马直赴黑龙潭。行了半日,前方渐有山岭起伏,其势绵延,峰峦峻秀,远远可听见流水潺潺之声。前走不远,就见一条山涧小溪急流而下。
顺着小溪向山里走去,便见到山谷深处有一潭幽深的湖水,远观漆黑如墨,近看又是清澈见底。湖水东侧,一处百丈高的崖壁,数条瀑流倾泻而下,汇聚成股,冲击在潭水中间的石坛上。
人仆站在潭水岸边,眯着眼说道:“金钟不灭身是铁佛爷所创独门武功,旁人只道是门外功,实则不然,却是一门彻彻底底的内功。此功可助石人之躯修炼出一身霸道内功,其方法自然也是另辟蹊径。”
他转头续道:“若重头来练,你须得潜入潭水之地,以彻骨之寒激发经脉自行周转。”此言一出,玄空与晓娥都颇感惊愕,想不到此门功法初学就如此凶险,那练到后来岂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人仆瞧他二人神色,轻蔑一笑,道:“怎么?你堂堂?教教主,天下四大高手之一,也怕了?”
玄空自身患残疾,最不愿受人轻视,双眉翘起,傲然道:“区区潭水,有什么可怕?”说着话,就要一头扎入潭水之中。晓娥见他行径鲁莽,忙喊道:“你小心些!”
人仆笑着将他拦住,说道:“你本来已有深厚内功,倒不用重头修炼,只需去那瀑布之下,以瀑流冲刷之力,辅以修炼法诀,来激发内功即可。”随即念了一段金钟不灭身的口诀。
玄空听罢,当即褪下衣衫,迈进潭水。刚一踏入水中,就觉透骨之寒袭上全身,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大口呼吸,紧握着拳头,一步一步沿水潜的地方向中间石坛走去。
晓娥见他步履蹒跚,在潭水中缓缓行进,心中说不出的担忧,生怕他一步走错,跌入潭水深处。人仆见她蛾眉紧蹙,低声宽慰道:“你莫担心,老夫怎能看着他死在这里?”闻听此言,晓娥心中稍安,冲着人仆作揖。
只见玄空走到潭水中间,水深几乎就要没过头颈。他用一只脚、一只手侧身划水,向前艰难游动。眼前就是石坛,他猛地用脚踩水,向前划出两尺,一只手扒在石坛边缘,挣扎着爬了上去。
此处水声如奔雷,震耳欲聋。汹涌澎湃的水流自百丈高空倾泻而下,好似一条翻江倒海的巨龙,不断冲刷着石台。溅起的水花,形成一片氤氲,云雾蒸腾,如临仙境一般。
玄空一头闯进瀑布之中,巨大的水柱砸在他的背上,将他平按在石坛之上。他侧过头看向岸边的晓娥与人仆,一个满脸全是关切之情,另一个尽是期望的神色。
他大口喘息,积蓄着身体中的力量,一只手撑在石坛上,慢慢抬起了肩膀,随之爬起身来,身子由弯曲变直立,默念口诀,屹立在瀑布之下。
如此修炼了三日,玄空只感容光焕发,精力充沛。这日,他从瀑布之下出来,隐隐感觉身子暗生一股抵御之力,使水流的冲击不再那般猛烈。心中又惊又喜,向人仆言道:“前辈所受方法果然神奇,真不知当年铁佛爷如何想出来的!”
人仆噗嗤一笑,道:“倒也不是他想出来的。”玄空暗想:“莫非神功另有源头?”
人仆双眼微眯,怔怔出神,似乎在回思许久之前的事,稍时才道:“佛爷原名铁井生,只是洛阳城一肉行老板的儿子,他年青时家大业大,我们天、地、人、神、鬼五仆是他家中小厮。然而商人低贱,且他脾气刚直烈性,从不服软,常常被人欺辱。后来他爹死后,家道中落,日子就过得更加不易,连我等也整日跟着他受人殴打。
以他的性子肯定是气不过,就费尽心机拜了一位会武功的师父。谁知那老师傅说他是石人之躯,练不得上乘武功,只传他一门粗浅的铁布衫。他以此与人相斗,遇见会内功自然不是敌手。有一次,被人打的实在凄惨至极,他心灰意冷,就在一处大瀑布中作践自己。我猜他那时也想不到自己能练成绝世武功。数日之后,不仅身子无恙,反而更加有劲了,从此他就坚持以此法修炼,更搜集各派内功法诀,去糟粕、取精华。一连十余年,经水、木、土、火、金五大淬炼之法,身子犹如钢筋铁骨,终于成就绝世神功。”
人仆说到此处哀叹一声:“唉,可惜!沉浮俯仰、世事难料啊!”玄空心有所感,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说话之间,晓娥已给玄空披上了外衣,言道:“前辈、夫君,天色要暗了,先下山,边走边聊吧。”
玄空点点头,站起身来。忽听人仆道:“明日老夫要回汴京,你们就自己在此修炼吧!”玄空一怔,问道:“前辈怎么如此着急?”
人仆道:“太久不去复命,怕那端木缘心生怀疑。毕竟灵蛇增补丸还没到手,等拿到那药丸,我也要仔细琢磨其中药性。”人仆微笑看着玄空,颇感欣慰,又道“这修炼之法你已熟稔,只需多加修炼,等到能够轻易应付瀑布,再找老夫学其他法门。”玄空点头答应,三人下山而去。
第二日,三人分别,玄空与晓娥留在此地继续修炼。这期间,玄空也传授晓娥一些刀法剑招,以及内功入门心法。每日玄空在瀑布下淬体,晓娥便在岸边运功。月余之后,两人均感大有进境。
一晃又过数月,玄空的身子愈发强韧有力,在瀑布冲击之下,也不觉丝毫窒滞。他自觉练无可练,就带着晓娥返回汴京。
一路无题。两人回到九江盟汴梁分舵,几个杂役瞧见,忙问候道:“原来是副使回来了!是否要见坛主?小人这就去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