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颉在燕鸣关的那间小酒铺里辞别了陪伴自己许久的花季少女许灵霜以后,心情可以说是异常的阴沉烦闷、郁郁寡欢,本来他得知小丫头卜倩如今身在天烛国后整个人极端亢奋、精神抖擞,准备快快乐乐的即刻出关而去赶赴北方天烛国寻人,但此时此刻由于没了那袭朱丹色红裙的贴身相伴,精气神已不再能充分提得起来,也就不愿那么快就动身出行了。
先于位子上坐着喝一点儿再走吧。
外头大白日里风雪交加天气恶劣,大风大雪仿佛是要将人给活活吹毙刮亡,屋内的魏颉则独自一人一碗接着一碗的自顾自斟着清冽酒水来喝,他素来颇为嗜酒好饮,喝得甚多,酒量自然也好得没话说,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对别人而言那是自吹自擂的牛皮大话,对于年轻人魏颉来说,那是实打实的真相事实,绝无虚假成分。
曾经他还在濠州落剑城里当搁剑塔守将的时候,就尝试过和四十几号人比拼酒量,将近五十号满身肌肉块头的壮年大老爷们,面对魏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居然完全不是对手,空着肚子硬喝,没来几轮基本就不行了,就算是肚子里有垫吧着的吃食,最厉害也就是多坚持坚持,最终肯定还是会落一个自甘认负、愿赌服输的结果。那么多个精悍的士卒爷们里面也就属掼死熊巨汉刘开山和嘴皮子利索的杨-得志两个人能在酒量这一方面和众人的“头儿”稍微比上那么一比了,其他人的酒量怎么样?用魏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喝不了就去小孩儿那一桌!”
但今朝魏颉根本就不在状态,那坛价钱并不便宜的“九酿醇”入了嘴巴里,不仅没什么爽口的痛快感觉,反倒能品出些很是明显的干燥涩味,难喝无比,为了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而勉为其难将昂贵酒水吞进肚中后,苦涩宛如熬炼蜡油的酒液顺着食管进入胃里,苦酒入肠,竟然有了反胃想吐、直欲作呕的特殊感受,但即便如此,魏颉依然没有停止继续饮酒。
姓魏的年轻人蛮清楚自己现在多半就是因为过于想念刚离开此地不久的那个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即便这酒水越喝越难喝、越饮越想吐,魏姓年轻人仍旧在不停的往口中灌着近乎呈透明状态的佳酿浆液,喝酒的速度丝毫未减。
没办法,郁闷忧虑的时候喝点酒确实是会喝得满嘴皆苦,但若是不去喝,头脑保持清醒,始终想着那些让自己痛苦难拔的悲哀事情,那无疑就更加难受了。与其轻轻爽爽的醒着“难受”,还不如迷迷糊糊的难受来得更加舒服、更加“不难受”一点。
这世上若是没有值得哀愁悲苦之事,也就再不需要“酒”这种忘忧解压汤了。
年轻人在位子上尽力给自己灌着醇酒九酿醇,酒量绝佳的魏颉今日不过才喝了小五坛而已,脸部就是有些发烫、呼吸就有些急促起来了,这种平日里绝不会发生的,在男人看来颇为“丢脸”的事发生的根源自然就是小霜儿的唐突离去。
赤霞山兰溪寺里,绿衣小姑娘卜倩在地砖处留下那番“辞别之言”后便不声不吭的离开了,得知卜倩走后的魏颉如同害了失心疯一般在山间拼命乱跑乱奔。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事情,小萝卜一共救了自己整整五次宝贵性命,是相当重要的救命恩人,又在月华江船头贡献了自己此生极为珍贵的“初吻”,魏颉断非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论是拯救性命还是献吻出来,都是非常值得他去心怀感激的,绝不可轻易忘却!
可她到底还是就这么走了,在留下一大段表达了自己内心“喜欢”的地面石刻后就走了,徒留魏颉一个人徘徊在红尘世间。
满腔遗憾,还没来得及告诉卜倩自己其实也喜欢她;满腔疑惑,想不通为什么小萝卜这么绝情的走了,那个什么狂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颉其实很明白,卜倩能从外貌上最先对自己产生好感,再从一段时间的相处陪伴中慢慢增进男女感情,自己作为男性,毫无疑问绝对是收取裨益、获得好处的那一方。
毕竟论修为境界,卜倩有超过天罡境修士的先天地煞境修为;论身世背景,人家好歹是剑圣嬴秋嬴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自己是个屁啊?充其量就是个虎父犬子,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是个靠着英雄父亲魏魁平白吃了很多家世红利的小白脸儿罢了。卜倩能够喜欢自己,并且这个“喜欢”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喜欢,这就是极度难能可贵的事情了,这世上有多少人的喜欢,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那么好的事情、那么好的姑娘,却被魏颉因不知道是性格倔强还是天生的臭脾气给弄砸了、搞毁了,而今两个人天涯相隔难以相见,这如何不会让人觉得悔恨羞恼呢?
然而魏颉还没能彻底从这一件叫人追悔莫及的事中回过神来、缓过劲儿来,另一件令人晚上必定会焦虑得无法轻松入眠的悲哀事情又发生了。
眼下连许灵霜也已走了。
魏颉自踏上江湖以来遇到了太多的姑娘,有刀圣关昭那个立志继承父亲衣钵的好女儿关樱,有王朝第一强藩金梁王的爱女百里郡主嬴凰,有如今已经飞升成仙了的天庭盈盈仙子沈腰,有暗杀失败后通过献身这条法子来换取杀人机会的西湖南斗派掌门之女孟幻,有号称天下第一女子盗贼魁首的御柳斜,有中原百花之王兼群芳之最的头牌花魁窦妙,有冷家剑宗视男人如虎狼如蛇蝎的二宫主冷婵……那么多的异性女子,那么多好看的姑娘,除掉最先认识的羊角辫小萝莉卜倩以外,真正能让魏颉在未来极长人生里都反复思念追忆起的女子,就只有赤焰魔君许焰的宝贝女儿许灵霜了。
这个自幼学唱滇戏曲目的少女生有一对遗传自亲生母亲丁春水的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眼眸,最喜欢的颜色是石榴红,最爱的经典戏曲条目是“梁祝”,生来便拥有一副叫人听后必会心生怜爱之情的黄莺般的动人嗓音。
曾和魏颉一同在山间演唱著名曲子梁山伯与祝英台,唱完以后,周遭有数不胜数的绚丽彩蝶恰如一件宽大的七彩霓裳在许姓少女的身边盘旋飞绕,也亏的那时候并没有甚么百姓在边上围观看戏,否则那等奇妙绝伦的事件一旦流传开来,保不齐这个素来喜欢穿红衣裳的漂亮小丫头要被江湖人起出类似于“百蝶仙子”、“妙音女仙”这样的俗套绰号了。
绝大多数中原人贯来就喜欢传播一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流言以彰显自己见识广博、人脉圈子很大,所以这才会有“江湖人称”这四个字的传统说法,仿佛任何事只要前头加了这四个字的缀饰,可信度就会一下子暴涨数倍一样。
小霜儿曾经觉得父亲许焰如若被人取了一个类同“赤焰大侠”这样的绰号会显得十分俗气无聊,倘若有朝一日真被某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把自己唤作什么什么仙子女侠,那她多半是要非常不爽不快活的。就比如刀神古道就因为自己被人起了个“刀老二”的诨号而心中感到煞是不满,如果不是他后来练就了一套目如死灰的功法,能够将所受到的冷眼欺压等等转化为意气台内的意气,想必他都要因为自己的绰号而产生传说中的心境之结,从而大幅度桎梏影响到自身武道造化的修行提高了。
魏颉连许灵霜喜欢什么类型的绰号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基本揣测出来,由此足可见得他对自己的这个许姓小妹子有多么了解,这将近四个月的朝夕相伴,虽然二人几乎没有什么足够亲密的言行举止,但是两者的“心”其中长久以来都没有远离过彼此。
魏颉于三年前失去了他生平最最敬爱崇拜的父亲魏魁,而身世可怜的小霜儿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许秋山殒命合目在自己面前,就凭这一点亲人丧生的共同悲戚命运,魏颉和许灵霜两人就完完全全能说的上是同病相怜、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天清晨,将父亲许秋山尸骨安葬好了的许灵霜埋头在魏颉的宽厚胸膛之中,并哭着表示“自己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就只剩大胆哥你了”的时候,魏颉心里所受到的触动其实极大。因为他同样没父没母亦没什么朋友,自卜倩走了之后也当真感觉到孤独无依,觉得这个世间再也没有甚么值得自己信任肯定的东西了,换言之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才会将小霜儿轻轻的抱住并回应了一句“我也是”。
说出那句“我也是”的魏颉并无半分敷衍安慰的意思,他的想法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个世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依靠信赖着彼此,既如此,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天涯海角,我去哪儿,你就跟着我去哪儿吧,只要你能陪着我,我就会一直保护着你。这种关系介于恋人和朋友之间,魏颉暗地里给这种感觉和关系定义为“友谊越位、恋人未满”。
魏颉并不是像杨-得志那种乱逛青楼乱玩女人的浪荡风流子,但他也终究不是圣人,往日还没和女人睡过觉的时候,窃以为正人君子自当守身如玉,但后来在盈盈湖盈盈岛被陆地尘仙境界的白衣仙子沈腰强行夺走了“第一次”后,食髓知味的年轻人就有些忍耐不住自身的燥-性了,这才会在满月楼里和主动送上门来的女子刺客孟幻提出“用身子来换杀人机会”这样的条件,再之后半推半就的跟着杨-得志去了秦淮城里的紫嫣楼,逼走邓瞬大弟子生铁雕任我啸以后,又忍不住和花魁窦妙大被同眠、胡天胡地,完全将甚么礼数正气抛诸脑后。
他自己也知道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为确实是不太“正人君子”的,但他那个时候真真切切是头脑发热以致丧失了所有理智才会那样去做的,人一旦没了思考的理性,任何疯狂之举都会随便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