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能下地的时候才发觉所谓的行宫就是一排高矮不一的竹楼,伫立在山顶,朱楼旁还挖了块地用来种菜,各种杂毛妖怪在上面探出脑袋,颇为新奇的看着这个大病初愈的人类少女,俨然一个土匪窝。
“那是人吗?他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吧,我阿姐说胸大屁股翘的才是母的。”
“那他应该就是公的。”
许明月:“……”她当场又躺了一个星期才下地。
她住的竹楼最高,旁边就是大王的地方,屋檐下挂着两只水红的灯笼,堂屋里还有个取暖的火塘子。山顶冷清清的,小妖怪崽子们经常来找她,雪狼族的小族长更是一天到晚都泡在这里。
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说现在。
风雪更大了些,许明月眯着眼,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极其英俊的一张脸,面容雕琢完美的不似真人,只是鬓发洁白如雪,瞳孔隐隐的透着红宝石一样的色彩,又带了几分妖异。
可惜板着张脸,比上坟还难看。
他叫临川。
许明月不知道临川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救了她。
他很少开口说话,很多时候,许明月几乎觉得他是个哑巴。
今天比较稀奇,哑巴开口说话了,“雪狼来过。”那把嗓音比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冷。
“嗯。”许明月点头,“刚走。”
“他们很臭。”临川说。
许明月抬头看他,眉毛几乎拧成了结,“你是大姑娘吗?”
临川简直洁癖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比楚大少爷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这,她又开始低落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抚过耳边,她的狼牙少了一颗,不知道掉哪去了。
“我想下山。”许明月说。
眼前人垂下来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他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脸上的霜雪都像被融化了一般,就在许明月以为他快要同意的时候,他又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许明月抓了抓头发,简直要崩溃,一骨碌跳了起来,“为什么!?”
临川不说话,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我救了你。
许明月气结,她可算是明白系统最后说的“但愿”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让她欠了别人一个大大的人情,牢牢的困在在山上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妖怪做伴。
“你,”许明月泄气般又坐了下来,“哼!”
她瞥了眼临川,在暗戳戳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战斗力,最终气冲冲扭头回屋了,“啪”的一声,木门震的直响。
眼前这个男人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斯文。刚醒的时候,临川正在门口修整他的小菜园,水灵灵的绿叶子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后来临川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两只凶兽在门口打架。
羽翼斑斓的九头鸟被打的毛掉了一地,长着大嘴叽里呱啦乱叫:“大王是我的!我的!”
另一个鸟头也不甘示弱:“你放屁,大王明明跟我好了!”
几个鸟头顿时窝里斗了,吵的不可开交。
长着八条腿的蜘蛛精见状立马扑了过去,嘴里直嚷嚷:“大王要洞房也是和我!干你什么事!”
一鸟一虫乱作一团,硬生生缠成了死结,在菜地里滚来滚去,临川一点点移来的土壤被砸的四溅,菜叶子掉的七零八落,场面登时不堪入目。
那天,许明月才真正见识到被妖怪们尊称为大王的实力。
两个体型硕大的妖怪被他打了个半死丢在门口晾了七天七夜,第八天的时候许明月打开门,发现两群动物分别簇拥在他们身边。
看样子两个妖怪似乎是一族之长,九头鸟那边围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大翅膀,哭的梨花带雨,大蜘蛛这边跟着一堆多手多脚的黑蜘蛛,那叫一个凄凄惨惨。
直到临川又一次下山的时候,门口重新清净了下来。
许明月叹了口气,她肯定打不过临川,那家伙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的让自己见阎王。
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耳畔的狼牙,这是她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分明是冰凉的触感,传到心里却又带着丝丝暖意。
她沉睡了近百年,那些游离在外的过往回忆总是在梦醒时分呼啸而来,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云海天上的日子,少爷袖间的香气。重塑筋骨的痛苦并没有挡住她归心似箭的想法。
外面的雪还在下,透过窗棂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白,山上永远都是这个颜色,看不到尽头的白色,盯着外头看久了,眼睛就酸涩的厉害。
许明月站起来,推开后面的窗户,伸手一抓,原本安安静静堆在地上的雪突然间就簇簇飞起,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个人形的雪人落在她的手中。窗边也落满了雪,许明月把雪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放在上面。
最高这个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给他点面子,这个稍微矮一点的是大少爷,他太臭美了,许明月想着,又伸手在雪人两颊点了两团红通通的颜色。
这个,这个是师姐,师姐也爱美,这个堆的最好看的就是师姐了……
许明月的手僵在半路,眼眶酸的厉害,窗户下的雪人排成了一片,无声的注视着她,无数次的夜晚,她都在窗边看着远方。
临川的能力远在她之上,说是救了她,其实就是变相的把她软禁在这里,屋子外面布了一层厚厚的结界,大雪山更是天然的屏障,简直是插翅难飞。
师兄师姐们不知道在哪里,万一他们没有继续修炼而是选择当个凡人,那百年时光蹉跎一生也就过去了。
如此想着,她又开始焦灼的厉害。
“吱呀”一声,门开了。
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框边,雪白的发丝几乎要跟外面的白雪融为一体,眸子里剔透的红色在逆光里闪着妖异的光泽。
他开口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