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道:“呵,这明明是第一笔。”
刘菁菁虚伪地咳嗽:“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进货都搬不动箱子,你再不回来,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没了。”
阿玖劝道:“没就没吧,反正也是夕阳产业,你把铺子盘掉,到城里付个首付,我每天带你吃鸡蛋灌饼,城里都用电动麻将桌。”
刘菁菁说:“人都不认识,打什么麻将。”
阿玖说:“一开始都是陌生人,多讲几句不就熟了。”
刘菁菁说:“我花了一辈子交到的朋友扔掉,去城里认识陌生人?自己有的不要,为什么老想那些没有的。”
阿玖陷入深思,说:“你看你看,每次都聊不下去,你坚定地不肯来城里,我坚定地不肯回镇上,以后咱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伤感情。”
刘菁菁说:“除了钱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沉默了一会儿,阿玖说:“刘菁菁,你过得好不好?”
刘菁菁说:“很好啊,你呢?”
阿玖说:“我也很好。”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小镇,小卖部多年后还是那样,没有变新,也没有更旧。月光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这七十平米。
柜台玻璃粘粘补补,不知道破过几次,洗头膏罐子如今腌上咸菜,桂花香水瓶种了株水仙。在它们中间,端端正正地供着台电话机,机身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是电话安装那天拍的,童年阿玖咧着嘴,拿起话筒贴在脸边,扭扭捏捏。
刘菁菁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真的不回来了。”
收音机唱着越剧,她呆呆听了一会儿,吃两口炒饭,说:“哎呀,没放盐,靠!”
桔梗和栀子次第开,空气中淡淡香气。刘玖房间的窗帘刚洗完晾干,风一吹,窗帘轻动,写字台上整齐摆一摞作业本。刘菁菁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坐在院子,美滋滋地点根卷烟,抬头眯起眼望望杏花树,说:“你老了。”
她拍拍杏花树,弯腰抓了把泥土,收音机却没声了。外孙留给她的,太陈旧,她到镇尾换过几次零件,修电器的陈伯拼尽全力鼓捣,说,这机器太老,用不了多久。
都老了啊。
眼泪翻越皱纹,又瘦又小的刘菁菁用袖子擦擦脸颊,手里紧紧攥着土,说:“你真的不肯回来,但我也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