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原本站定的身形又转身，朝着大殿门口继续缓缓前行，嘴里也轻轻念道：“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p>
欲与重华语今生，此身不度更何生。”</p>
轻声念了两遍后，嘴角却是轻笑，“抛开前面半截，倒也算好词。”</p>
“能的陛下夸奖，也是他修来的福分”</p>
就在徐阶和嘉靖皇帝说话的时候，他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的黄锦却是抬头看了徐阶的背影一眼，只是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p>
徐阶这么快就把事儿捅开，实在有些出乎魏广德的预料，他中午的时候才吩咐张吉派人联系了宫里的陈矩，邀约晚上柳泉居喝酒。</p>
其实魏广德也知道，他那副青词，陈矩他们肯定是知道的，毕竟就在西苑无逸殿里发生的一幕，只是青词被剔除，嘉靖皇帝并没有见到，自然也就没有后续。</p>
谁知道，又会发生后面这些事儿，因为担心被严嵩父子瞅准机会抖搂出来，魏广德选择了找机会主动捅破。</p>
只是这会儿的黄锦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眼徐阶。</p>
等徐阶离开后，黄锦才来到嘉靖皇帝身边出声道：“皇爷，该用午膳了。”</p>
“好，一会儿叫严嵩来这里。”</p>
嘉靖皇帝说了一句，随即摇着头走回御座，嘴里还念叨了几句。</p>
在他身后的黄锦只依稀听到两句，“不会写青词就别写，倒叫人贻笑大方.”</p>
“是。”</p>
黄锦向着嘉靖皇帝的背影恭谨的答道。</p>
他知道嘉靖皇帝晚点唤严嵩来的目的，自然就是让他别插手景王府工程之事。</p>
说起来，王府改建工程，景王府可以提要求，哪怕要求有些过份，只要不逾制，出于给儿子一点好处，嘉靖皇帝并不会拒绝。</p>
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儿，但是为的还不是自己儿子享受，何必拒绝他呢？</p>
但是景王府可以提要求，却不能作为理由，无限期拖延皇帝的决策。</p>
景王就藩是嘉靖皇帝决定下来的事儿，景王可以闹，但其他人不能插手。</p>
敲打，这是嘉靖皇帝要敲打严嵩和他儿子。</p>
酉时，京城西小时雍坊柳泉居二楼一间雅座，此时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p>
这人自然是魏广德，今日他在这里约了陈矩喝酒。</p>
这次没让陈矩去他家，往日陈矩去他那里都是遮的严严实实的，倒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p>
也就是陈矩是太监，不然早就被巡夜的官兵给拿下了。</p>
约在柳泉居，一是魏广德听说最近柳泉居到了一批好酒，上等的婺州金华酒，还有就是柳泉居最近新做出两道菜，据说味道鲜美，魏广德自然要来试试味道。</p>
到酉时三刻时，魏广德终于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p>
魏广德一开始并没在意，那不是陈矩的马车。</p>
实际上如果不是出远门，陈矩几乎都不会乘车坐轿，更可况小时雍坊就在西苑旁边，从便门出来不过几步路的事儿。</p>
不过那马车自东向西行来，魏广德也清楚，大概是宫里有品级的太监。</p>
乘车还是坐轿，其实都差不多，主要还是看人。</p>
一般年轻些的，大多会选择马车，来去更快一些，而年长的则习惯坐轿，毕竟坐轿可比马车舒服许多。</p>
只是马车行到柳泉居门前时，马车却是停了下来，随即马车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五品太监服色的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都没等车夫搭好马凳。</p>
魏广德定睛一看，是陈矩，只看到陈矩站在车旁冲着里面拱手作揖，车门处也出现一个太监，不过看不到他穿的衣服，也就不知道是什么品级的太监。</p>
魏广德就看见陈矩和那人说了一会儿话，马车车门关闭，重新向前行去，而陈矩则慢悠悠转身，抬头看了眼柳泉居门头上的招牌，这才向着大门走了过来。</p>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起身走到雅间门前，正好看见陈矩上楼。</p>
门口的张吉冲陈矩行礼后，就把陈矩让进雅间。</p>
“陈大哥，有些日子不见了，来，请。”</p>
雅间门里，魏广德对进门的陈矩拱手说道。</p>
在文官圈子里的时候，大家都会表现出对太监的不屑和反感，但是真要私下场合遇到则大多会主动打招呼。</p>
当然，高品级的官员除外。</p>
“前几天不是才见过，嘿嘿，你不是又惹出什么事儿了吧。”</p>
陈矩开玩笑说道，顺着魏广德的手势就走了进去，坐了下来，举止很是随意。</p>
“哪有惹事儿，陈大哥还不知道我吗？”</p>
魏广德只是笑笑，随即又说道：“听说这柳泉居今日新到了一批美酒，又开发出两道新菜，这不就请大哥来尝尝，也不知道陈大哥吃过没有。”</p>
“酒倒是没喝过，那两道菜倒是听人说过，一道白菜一道鱼头，一会儿好好尝尝。”</p>
陈矩对魏广德说道。</p>
不一会儿，张吉让店家把酒菜送上来后就把门关上了。</p>
“刚才我看大哥是搭谁的车出来的？那马车可够华丽的。”</p>
魏广德给陈矩斟满酒，又给自己身前酒杯倒满，这才开口说道。</p>
“那是冯公公的马车，嘿，里面用料可真足，都不知道铺了几层毛毯，坐着还真舒坦，比坐轿还舒服。”</p>
“哪个冯公公？”</p>
魏广德好奇问道，之前可没听陈矩提过。</p>
实际上宫里的事儿，魏广德不问，陈矩几乎都不会主动说。</p>
“冯保，司礼监秉笔太监，我干爹的手下。”</p>
陈矩笑着答道。</p>
“冯保冯公公？”</p>
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惊，这个名字他可是记得的，据说这人和张居正一道，把年幼的万历皇帝欺负的不轻，当然最后结局肯定也不美妙。</p>
嘉靖皇帝之后，裕王年号是什么，魏广德记不得了，可是印象里，张居正、戚继光他们那个时候，好像皇帝就是万历。</p>
裕王现在还是膝下无子的状态，景王那边也是。</p>
冯保，冯保。</p>
魏广德在心里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