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那些已经把土地投献出去的,自然是最希望此法能够很快寿终正寝的,因为他们亏了。</p>
自家的土地送给了别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地契是别人的名字,自家只能继续耕种,而之所以会如此,还不就是因为自家和甲长、里长关系不好,担心被抽去服徭役,客死他乡。</p>
<div class="contentadv"> 土地虽然送人,每年要缴纳的地租算起来其实也只是比那些自耕农稍微重一点,但不再担心服徭役的事儿,貌似还是能够接受的。</p>
只是,若是以后朝廷真的就按照此法长期执行的话,那就有点亏了。</p>
毕竟最最重要的就是,投献后他们的身份变化了。</p>
不仅没了名义上的土地所有权,还没了户册,成为主家的奴仆,自家要是能出个有出息的孩子,都不能参加科举,这可就对不起先人了。</p>
和后世人对此时代农民看法截然不同的是,虽然大明的百姓整体上承受着各种“苛捐杂税”,但整体生活水平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低。</p>
各家农户都会在自家孩子八、九岁的时候送孩子蒙学,进私塾学习个一两年时间,让他们能识几个字,至少会写自己的名字。</p>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意识深入人心。</p>
如果私塾老师再说孩子有天赋的话,那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自家孩子学业,直到供不起为止,为的就是赌科举的独木桥,希望自家孩子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路,举人、进士的功名,最后入仕为官,彻底改变一家的命运。</p>
江南为什么文化昌盛,因为民风如此,大家都愿意让自己孩子读书博前程,甚至不惜卖房卖地,赌上一家老小的未来。</p>
当然,这样的人家毕竟也是少数,私塾老师也不会为了每年那点束脩昧着良心说瞎话,把没读书天赋的孩子骗到私塾来读书,说什么文曲星下凡的话。</p>
都是有功名的人,脸面还是要有的。</p>
收太多不成器的弟子,结果没几个能考取哪怕是秀才功名,在同窗好友面前也会觉得抬不起头来。</p>
对于开私塾的老师来说,自己的功名之路已经无望,所以他们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孩子和学士身上,对学士的要求自然是宁缺毋滥。</p>
而这个时候,那些投献土地的人家就会悲哀的发现,自家的孩子因为是主家奴仆的关系,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就算主家发善心同意自家子弟去考试,也必须是以主家子弟的名义。</p>
于是乎,他们的心就开始有了变化。</p>
为了孩子的出人头地,有些人家就会开始向主家闹事,希望团结更多人的力量,一起改变什么。</p>
地契已经改名,自然就不要奢望了,可是只要通过向官府告状的方式,就算不能要回土地,可是最起码也想从和主家之间的奴仆关系变成佃户关系,恢复自家的户册,这样就能让自家孩子可以读书。</p>
官面上,应天十府及下属州、县开始轰轰烈烈向百姓传递执行“一条鞭法”政策的时候,在民间的百姓也开始自发的串联起来。</p>
当然,参与串联的都是那些早年间投献土地委身为仆的人家,而其中最活跃的自然就是家中有人读书,而又被先生认为有读书天赋的人家。</p>
不过,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虽然下面有所动作,但并没有完全闹开,大家更多的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朝廷政策的变化。</p>
直到数日后,知道江西早在去年就得到朝廷许可开始全省推行一条鞭法试点,朝廷还似乎有打算全国推行后,他们之前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才彻底燥热起来。</p>
一张张的状子飞进了县衙、府衙,不管是县令还是知府,都深知其中关节,原本这样的状子要是平常时候递到他们手里,那是直接弃之如履,根本都不会多看一眼,可现在情况不同了。</p>
应天巡抚是什么人?</p>
那可是有名的海瑞,敢抬着棺材对嘉靖皇帝谏言的海瑞,一篇奏疏骂皇帝,骂奸臣,完全不顾生死的人。</p>
他在江西和浙江任上就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力主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士绅退田还民,遂有“海青天”之誉。</p>
好吧,这些状子,貌似在淳安和兴国就没少见,要是这时候装傻充愣糊弄,整不好自己就要倒霉了。</p>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官员们惧怕士绅,可这个时候他们更担心的还是海瑞。</p>
要是这位老兄发疯起来,他们也是惹不起。</p>
于是乎,收到的状子官员们都齐齐往巡抚衙门里送,他们惹不起,那就看看海巡抚敢不敢惹。</p>
就在海瑞每天阅读各府县送来状子,感觉触目惊心的时候,京城皇城内阁里,魏广德等阁臣又一次被李春芳召到值房里议事。</p>
这次是商议今日出现的几份奏疏,都是阁臣看了有些不便拿主意,所以交到首辅这里等他拿主意的。</p>
“诸位都看了,我们就先说说第一份奏疏,总督两广都御氏刘焘以海寇既平,辞免兼理福建军务一事,并言广东伸威兵备兼制福建漳泉系一时权宜所设,今请改复旧衔。”</p>
李春芳开口道。</p>
要是没有看到魏广德拿出那封俞大猷的书信,这样的奏疏肯定就是“可”。</p>
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都知道海盗倭寇并未被剿灭,只不过都退到海上。</p>
虽说是被官军杀怕了,可终究有复来的可能。</p>
李春芳话音落下,看到众人都把目光看向魏广德那里,显然都是等他说话。</p>
这封奏疏魏广德中午倒是听殷士谵提了提,是他送到李春芳这里来的。</p>
魏广德也注意到了,看到陈以勤、张居正都看向他,只好咳嗽一声就开口说道:“诸公,以善贷之意,就从了吧。”</p>
他清楚殷士谵提交这份奏疏的原因,就是担心海盗卷土重来,若是批了,到时候责任可就在他头上。</p>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错的只有辅臣。</p>
“现在大股海盗已经被官军剿灭,小股海盗已经不成气候,即便恢复闽粤原有军制也能应付。”</p>
魏广德继续说道,解释下自己这么说的原因,那就是现有的海盗已经对大陆不构成威胁,所以不需要让刘焘继续总督福建军务。</p>
“逸甫,你觉得呢?”</p>
李春芳听了魏广德的话,转头对陈以勤问道。</p>
陈以勤点点头,魏广德的话他倒是认可,虽然当初俞大猷说了只是打败了大股海盗,但是也有散兵游勇逃窜。</p>
殷士谵有担心也是正常的,不过魏广德的话似乎更为切实。</p>
于是点头对李春芳道:‘首辅大人,我对善贷的话没有意见,内阁可以支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