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844纷乱</p>
农民向世家大族投献土地，就是将土地免费或是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士绅，然后双方约定，那块土地以后都属于士绅，但同时也是农民的永佃田，可以一直种植，定时缴纳地租即可，主家不准收回。</p>
如果用后世的看法，那就是把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p>
土地所有权属于士绅家族，而农民拥有土地的使用权，而且不受主家影响。</p>
这样，农户也就心安理得可以放心的自家的土地投献给主家。</p>
这个时候，农民则完成了从自耕农到佃户的身份转变，依附于士绅逃脱一系列的摊派税赋，而更进一步的，则是直接变成主家奴仆逃离丁税。</p>
魏广德先前感叹的，就是说的这个事儿。</p>
华亭县有孙堂、朱贵等商人，为了经商方便，于是以自家土地投献徐家逃避赋役，后又从徐家获得二万多两银子做生意，为此他们的名字也都改成徐堂、徐贵，对外就说自己是徐家人，方便他们南下北上经商。</p>
但做生意必然有风险，有赚有赔很正常，可是在赔钱后双方矛盾就出来了。</p>
只是这样的官司，像他们这样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斗得过徐家。</p>
以往他们顶着徐家人的名头在各地衙门里很受待见，但现在就不同了。</p>
于是，借着这次民众提出退田一事，他们也把自己投献的事报了出来，混在其中想要翻案。</p>
“徐家到底有多少田产？”</p>
看完这些书信，魏广德折好递给殷士谵，随即问道。</p>
“没查出来，实在是不好查，又说几万亩的，也有说十几万亩，最多的有说二十多万亩，不过能查到的挂在徐府的就是六万多亩，其他都是用徐家子侄、家人的名下，十几万应该是有的，二十多万就不好确定。”</p>
殷士谵说道。</p>
“乖乖，比严阁老家的田地还要多。”</p>
魏广德不由得感慨道：“记得当初传报严家有田地山塘共二万七千三百余亩都被斥为奸相，这徐阁老算什么？”</p>
“是啊，谁能想到徐家家底如此之厚。”</p>
殷士谵也是感叹道，说到严嵩，他不由得一时兴起问道：“对了，严阁老现在如何了？”</p>
听到殷士谵提起严嵩，魏广德看着他片刻才叹气说道：“严阁老身体也不行了，应该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p>
“他还在老家？现在被削籍为民，日子应该不好过吧。”</p>
不知道殷士谵此时到底怎么想的，不过看表情似乎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p>
“严阁老不在分宜。”</p>
只是没想到，魏广德却是摇摇头说道：“听说当初严世番在京城被斩首后，家产被抄，他老泪纵横，自觉无颜在家乡居住。</p>
从一朝权臣堕落为平民，这种反差可以想象而知，及由此产生的比如族人的轻视、仇家的唾骂等等。</p>
严阁老带着孙子严鸿在族人的帮助下，从家乡的袁水入赣江，穿鄱阳，又逆水而上，到黄州下船，再雇一独轮车，从陆路的新洲、麻城，经大别山之关隘的小界岭，一路上风尘仆仆，历尽艰难，终于到达息州。”</p>
“息州？严阁老在息州？投奔了谁？”</p>
殷士谵狐疑道。</p>
“王时中，原工部侍郎，他是严阁老的门生，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他在工部还算不错，在严家倒台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上奏致仕。</p>
后来因为没有过多牵扯进严世番的案子，并未被追究，严阁老选择投奔的就是他了。”</p>
魏广德介绍道。</p>
“严阁老老迈，为何不远千里去息州？”</p>
殷士谵依旧奇怪，要知道在江西，严嵩的门生故旧可是不少，即便家道中落，要一口饭吃，一片遮瓦之地也是不难。</p>
“应该是担心再次被先帝追究吧。”</p>
魏广德也只能猜测道，“毕竟严世番被杀，谁也不知道先帝是否有杀他之心，跑远点避祸，也是应有之意。”</p>
“善贷有派人一路护送？”</p>
殷士谵这个时候就明白了，之前他还一直以为严嵩在分宜老家过活，毕竟已经败落的老臣，而且和他们有怨，不趁机会落井下石就不错了。</p>
今日听到魏广德知道的如此详细，自然是对严嵩之后的去向一清二楚，要说魏广德没有派人跟着那是不可能的。</p>
而且分宜到息州，道路可是不远，路上也不安生。</p>
听到殷士谵的话，魏广德也没有否认，而是点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江西老乡，实在不忍心看他潦倒至此。</p>
虽然民间都传其为奸相，但你我都知道，那些大部分的罪恶其实和他是没太大关系的，就算是他出手，其实不过是奉旨而为，替人受过而已。</p>
至于严世番，罪该万死，这个不用多说，斩首抄家，他已经得到该有的处罚了。”</p>
“那王时中待他这位老师如何？”</p>
殷士谵略有些唏嘘问道。</p>
“还行，他把人安顿在家中，一日三餐倒是无差，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p>
魏广德回道，“人到了息州后，我也就是每年派人过去看一两次，最近的一次下人回报说他发须没面，形如枯槁，没多少活头了。”</p>
“你呀，前年那时你在陛下面前没说实话，也不怕被人知道，告你欺君之罪。”</p>
殷士谵手指着魏广德叹道。</p>
“严家的罪，严世番已经受了，就没必要难为一个将死之人吧。”</p>
魏广德轻笑道，不过眼神透露出一丝怜悯之意。</p>
他们说的是隆庆元年，隆庆皇帝登基不久，在大行皇帝尚未下葬之时，一日忽然想到当初严嵩把持朝政时所受到的屈辱，于是皇帝下旨要捉拿严嵩进京问罪。</p>
宫人奉旨南下去了江西拿人，魏广德并未阻拦，只是之后不断劝说隆庆皇帝高抬贵手，没必要去难为一个八旬老头，坏了自己的名声。</p>
等江西回报没有找到严嵩，都以为是江西官员联手隐瞒，把人藏起来了。</p>
想到那里大多都是老臣，加之有魏广德的劝说，隆庆皇帝才熄了此心，之后再未管严嵩的事儿。</p>
“咦？不是说徐阁老的事儿吗？怎么扯到严阁老那里去了，呵呵”</p>
魏广德忽然笑道。</p>
收起笑容后，魏广德想想才问道：“那海瑞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处理此事，可别白费我们一番功夫才好。”</p>
“应该不会，他已经在整理各府送来的卷宗，若无心管此事，何必麻烦，直接退回让各地官府自审就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