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简单几句便是做下定论,这场屠杀于他毫不在意。
“不过,秋月你说的,也有道理。”镇北王转而又突然道。
他放下了手中的水墨画。
“灭陵这一次屠了金陵,下一次,不知道又会干些什么。”
“……本王可以不在乎名声,但镇北军的名声不能玷污。它是我父王传承下来的铁血忠胆之名。”
“……传王令,龙骧将军李灭陵麾下龙骧营,剔除出镇北军体系。以‘龙骧军’自称,为本王直辖军队。”
“王上这是……明贬实升。”易秋月于心底暗暗想着。
她听出了这王令里面的另一层意味——将龙骧军置于王权之下直辖。这其中带来的影响诸多。
也的确,王上不可能会为了一个金陵城,去惩罚自己手下最得力的战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之一。
而且,龙骧营完全由李灭陵所掌管,从训练军士之时,便是与其它镇北军各营不同,要更为严苛残忍。
作战风格也是,龙骧营杀戮太甚。
当初被李灭陵击溃金国西院大王拓跋韦的胡骑以及蜀地汉军,连带着所获俘虏,皆是被屠杀。
让龙骧营脱离镇北军,既保全了镇北军的名声,而且,说不定还可以闯出一个更为恐怖的“龙骧军”声名。
易秋月微微点首,觉得王上此举倒也是未雨绸缪,避免了许多将来可能的麻烦。
……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心上人!
但即便如此,易秋月仍是再度开口提议道——
“王上,秋月担心,若是龙骧军独立性太强,他们又只听龙骧将军的将令,会不会……”
“放心,不会的。”
镇北王径直说道,仿佛智珠在握。
“本王可以洞悉一切。”
“……龙骧将军听我的王令行事,龙骧军,自然也会如此。”
……
……
承业元年二月。
这一天,丁卯日,辰时三刻。
镇北王的王驾到达金陵。
龙骧将军李灭陵、虎啸将军叶长天、以及新任水师都督龙滔等众多军中将领出城迎接。
笔直的金陵大道上。
两侧尽数皆是战火之后的残垣废墟。
尸体的血腥味与战争的火药味还未有被完全压住。
虽然街道已经简单清理过,看不见尸体了,但血迹残余却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繁华至极的金陵十二坊市被付之一炬。
除去披甲执锐的镇北军士外,几乎看不见一个其他的活人。
整座金陵城都仿佛变成了死城一般。
精锐的骁骑跟随在王驾之后。
镇北王骑乘战马,来到了皇城大门前。
八名披甲锐士为镇北王打开大门。
皇城之内,倒是颇为干净完整。
叛军还没来得及攻入其中,便是被李灭陵给率军击退。
宫内的太监侍女,大多已经逃离,或许死在了城外,或许是逃出城去。
镇北王等军中将领一同骑马入皇宫。
途中,镇北王突然开口道——
“不知,赵灵睿可还在?”
此前一直控制皇城的李灭陵,立即上前禀报道——
“姐夫,两日前,叛军即将破开皇城之时,皇帝赵灵睿便是先一步杀尽了所有皇子后妃,然后自刎于乾清大殿内。”
“嗯。”镇北王澹澹应了一声,“这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赵普瑞呢?”
李灭陵本还有些疑惑镇北王的前一句话语,尔后闻声,便又是立刻回答道——
“麾下军士搜寻了整座皇城,并未有找到赵普瑞。也没有找到其它的皇族成员。”
“……紫金山顶的国师观,我也有派军士前去,但那里一片废墟,没有任何人影。”
李灭陵回禀完毕。
镇北王没有发声。
众人皆是一时沉默。
“随本王去看看赵灵睿的尸体。”镇北王突然道。
“末将遵命。”李灭陵等将领恭敬应是。
很快,
镇北王等一众军中将领,便是来到了乾清大殿外。
翻身下马。
军士们上前,为镇北王打开了紧闭的殿门。
先是一阵金碧辉煌之光入眼,尔后便是血腥气味扑鼻。
这里曾经是整个大乾王朝的最高统治中心。
但如今,只有遍地死尸。
因为多是新皇赵灵睿的后妃,当时也找不到宫内侍女来,所以李灭陵并没有让麾下军士收拾这里的尸体,甚至都没有让军士进来过。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天气十分寒冷。
尸体放上两日,也不会腐臭败坏。
镇北王径直越过了一众后妃皇子的尸体,来到了大殿中央。
他看见了倒在龙椅前的赵灵睿与其怀中的皇后高珊。
两人死在了一起,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十分凄美。
“虽说战时从简,但还是用帝王帝后应有的礼制,安葬了他们吧。”
镇北王手中马鞭转动,径直吩咐身后部分带来的王宫礼官道。
礼官们纷纷拱手应是。
对于新皇赵灵睿以及一众小皇子的死亡。
镇北王心中有些可惜。
倒不是因为他与赵灵睿之间多么友谊深厚。
而只是因为大乾皇帝死了,他虽为镇北王,但可并没有对这大乾天下的宣称之权。
李灭陵这时候上前,双目带有一丝疯狂色彩,高声提议道——
“既然大乾皇室血脉已经断绝,如今,金陵又在我们手里,姐夫何不趁此机会、登基称帝?!”
“……届时,天下四夷,必定俯首而降!”
其余诸将闻言,也是在此刻一同上前劝进。
就连一直稳重的叶长天,竟然也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镇北王没有发话。
他手中的马鞭一时拿得更紧了。
称帝,何其艰难,又何其简单。
只不过……
名不正则言不顺。
自己若是突然称帝,只怕天下野心家都会在此刻发作,届时必然群雄并起。
恐怕又会是一个“诸国混战”时期。
忽然,
有一道烛台火盏被打碎的声音传来。
“是谁?!”老将郭威当即一声怒喝。
只听见是有少女幼儿的害怕声音传出。
数名镇北军士当即循声上前,从一道道屏风帷幕之后,提领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女的年龄稍大,十二三岁,长相水灵,看穿着打扮应是宫内侍女。
男的年龄较小,应该只有四五岁,眉清目秀,衣着华丽,像是皇子。
“还有活口?”郭威说着,带着其特有的杀伐气息与玩笑意味。
“……李将军,看来,你手下的人搜寻得不够仔细啊。”
李灭陵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着眼前两个小孩。
他径直开口回应郭威道——
“这乾清大殿内遍是尸体,我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会还有两个活人。”
李灭陵说着,随后看向镇北王,“……要不杀了吧,姐夫。”
女孩闻声,顿时面色微白。
但她仍是鼓起勇气,立马抱出男孩,高声道——
“诸位大人,这……这是陛下的十皇子——赵元宏!你们,你们应该保护他!”
“赵元宏?十皇子?”
李灭陵自语着,随即眼神一狠,“那便更要杀了!”
“……姐夫您要称帝,前朝余孽就不应该再留有活口。”
李灭陵说话间,更是直接把手伸向腰间佩剑。
叶长天见状,当即挺身而出,挡在了李灭陵与小孩之间,出声道——
“哪有什么十皇子,只不过是两个小孩罢了。”
“……王上,依末将来看,放他们一命也无妨。”
其余将军们也是一时分成这两种看法。
镇北王一直没有说话。
突然,镇北王缓步上前,逐渐走近眼前的两个小孩。
众将见状,也是停止争执,静静注视、一言不发。
镇北王一举一动间,磅礴气势,杀气凌厉,拥有犹如实质一般的压迫气场。
十皇子赵元宏登时被吓得眼泪直流,后退不断,欲哭无声。
女孩本还想要安抚怀中男孩,但却也是这股气势吓得双目失神,尔后被军士拉开。
镇北王来到了赵元宏身前,微微半蹲,打量对方。
他以前的确是听说过十皇子赵元宏的存在。
那是赵灵睿最小的孩子,庶出子。
生母是以前誉王府里的一丫鬟,连侍妾都不算,一朝被临幸,才诞下了赵元宏,也就没有任何的母家势力。
而且,看眼前人眉眼,也确实是与赵灵睿极为相似,应该就是赵元宏不假。
虽然对于这赵元宏的心智志向如何还不清楚,但也并不重要了。
镇北王忽得起身。
他走到了赵元宏身后,静静开口道——
“诸位将军,以后,这便是大乾新一任的皇帝,统统拜见陛下吧。”
军中诸将闻声,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左右互相看了看。
在确定王上并没有说胡话之后,众将这才纷纷半跪参拜,心中想着就权当是拜见王上了。
“末将拜见陛下!”
众将一时齐声,声音响彻整个乾清大殿。
突然看到眼前这么多凶神恶煞、杀气满满的将军们向自己参拜,赵元宏整个人都是被吓得哭出了声、一不小心后仰倒下。
而就在赵元宏即将倒地之时,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托住了他。
镇北王一边托住对方后背,一边微微蹲下。
王冠上十二旒珠帘缓缓摇动,让赵元宏一时感觉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帝王。
……比父皇还要像是一位帝王。
“陛下,本王如今奉旨勤王南下,必定会为陛下荡平叛军、匡扶宇内。”
“……本王与先皇,乃是兄弟至交,陛下就权当本王为你的叔父即可。”
赵元宏一时恍恍忽忽,眼眶中泪水打转,不知该怎么办。
远处一边的女孩倒是极为机敏,当即出声让赵元宏拜见叔父。
赵元宏闻声,也是毫不犹豫,立即便学着以往嬷嬷们所教授的拜见父皇的礼仪,拜见了眼前这位华贵霸气至极的陌生叔父。
众人跪拜行礼间,镇北王直起身来。
整座殿宇之内,便只有镇北王依旧傲然站立于此,接受着所有人的跪拜大礼。
……
在确立十皇子赵元宏为新皇之后,
镇北王便是命人带着赵元宏他们下去梳洗换衣了,并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拷问长来俊臣,更是受令亲自前去询问套取情况。
……当然,是用非常温和的谈话方式。
尔后,从其中得知——
女孩名叫“红梅”,是入宫不久的侍女。
当时皇帝赵灵睿要杀光所有皇室成员,红梅恰好在乾清大殿值班,暗中将最小的十皇子给救了下来,躲在帷幕屏风后面逃过一劫。
外面战乱不止,又有军队屠杀。
两人便一直躲在这乾清大殿内,靠吃着一些龙桉上的蔬果才撑到了现在。
镇北王得知之后,倒是比较欣赏这女孩。
他给了红梅许多赏赐,并额外恩准,让其常伴新皇左右。
同时,来俊臣还探查到了红梅原本住在金陵郊外的家人,摄政王派出了专人前去“看顾照料”。
而对此,摄政王唯一的要求,则是让红梅作为新皇身边眼线,为自己效力。
……
承业元年。
二月末。
叛军攻陷金陵。
皇帝赵灵睿几乎杀尽了皇子后妃,自刎身死。
尔后,镇北王重夺金陵,并找到了赵灵睿仅存的第十子赵元宏,立其为新皇,改年号为“昭武”。
新皇年幼。
镇北王奉旨勤王,又与先皇私交甚好、情同兄弟,被众臣拥立为大乾摄政王。
统摄朝政。
重组朝纲。
待到新皇成年,再还政于新皇。
摄政王有意迁国都于燕北。
挟天子而号令诸侯。
普天之下,莫敢不从,一时间皆归于镇北军的统辖。
仅有平西王、定南王、吐蕃王以及东金王太后等四王及其辖地,仍与摄政王为敌、未有臣服。
……
(1)老版三国经典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