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向江秋讲述了自己听到的一切,看向他的眼睛。对这样一个杀人犯的人生故事,江秋没展现什么多余的表情波动,这也是意料中的结果。
现在,赵蔷的尸体逐渐冷却,不急于挪动手术刚完成昏厥的老太太。外面下着小雨,就算两个成年男性能够把人抬走,也不便在这时候出动。
看着看着,梁安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或者‘这代表着什么?’——其他人一般会这么说,你可以选一个。”
一个人说完两个人的话,甚至还要提供备选方案……他可真是尽职尽责,妙到不能再妙的义务劳动乙方。
江秋开口:“为什么告诉我?”
他还略微做了一点改动。
“对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心理有很多研究。其中有一个结论曾经引起过我的注意。”梁安稍稍偏头,“安全区理论。作为一名连环杀手,赵蔷的心里有一个安全区——这和她过去的一段具有重复性的经历相关。”
重复性两个字似乎直接引发了江秋能够完成的思考,这也恰恰是他最大的强项。江秋低头两秒,然后便极其坚决果断地开口,“医院。”
江秋的大脑简直像自带检索机制的计算机。梁安不是第一次这样想,嘴边还继续着他从容不迫的解答。
“赵蔷的两个父亲都死于医院。她的生父在她年幼时就已经过世,继父的死是激发她内心的标杆。前者更重要,但发挥作用的不是死亡前后,而是后续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进程。”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幻想几乎毫无印象的父亲形象是支撑赵蔷在王楚月的掌控下生活的心灵支柱。而在这种畸形的压力下,“生父”的形象愈发由想象占了主体——在赵蔷心中,自己不记得的父亲仿若生长了神明。
在这种情况下,赵蔷对医院的感情是一种复杂而怪异的心绪。
一方面,她为自己的父亲没有得到拯救而愤怒;另一方面,因为生父之死归因在了自己憎恨的母亲身上,她在回溯中又将作为场景的医院当做过去原本能够“拯救”父亲的场所。
这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地方。
赵蔷在决心成为连环杀手以后放弃了进入护士学校。比起逃离母亲的掌控,反过来掌控母亲的欲望占了上风,其余所有……都是“佐料”。
“这是我的猜测,但看到她的反应,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梁安自嘲地笑笑,“这些微妙的细节,或许人死之前总会希望能够有人知道。”
谁都想要留下自己的故事。
他再用余光扫过,便看到江秋微微抬头看着自己。
这个人……行动无法被任何人影响,却又偏偏受任何人的摆布,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找到同款的存在。
时至如今,梁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
他有算计的能力,却没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