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拎着风灯穿过回廊,面前是一处偏僻的院子,两盏风灯的微弱光亮从天井中透射出来,隐约照出院子的轮廓。这是她来养济院后第二次进萧道学的院子,第一次她虽然远远看了萧道学一会儿,但是并未交谈,她无法判断他脑子是否真的出了问题。
进了月亮门,西厢房的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木屐敲击地板发出的声响从虚掩的窗棂里传来,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
萧鱼一怔,以为房间里还有别人,疾步走到窗边,这才发现房中只有萧道学一人,他穿着一身广袖长袍,衣襟松散开来,露出一片骨瘦如柴的胸膛。“萧郎,你别走,我父亲并非不接受你,你只要……”尖锐的女声从他的口中传来。
“玲子,你别说了,咱们有缘无分,就此别过。”男声同样出自萧道学的口中,他收起莲花指,扭身站到对面,一脸悲愤地看着虚空,“玲子,我虽心悦于你,但家父他……”
萧鱼震惊地看着萧道学用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争执,突然想起在萧山听到的,关于她这位三叔离家出走的传闻。
萧道学是萧蕴山的第三子,从小聪慧好学,少时曾经跟着父亲萧蕴山频繁出入造办处,最细各种奇淫巧技。先帝登基后,萧家渐渐退出朝堂,萧蕴山带着一家老小隐居萧山,并且立下了规矩,萧家后人不得再学这些奇淫巧技,也不得入仕。
萧蕴山的这个决定一下子断送了许多萧家儿郎的前程,但却无人敢置喙。但萧道学似乎天生反骨,不仅没有按照萧蕴山的指示放弃所学,后来还曾私自下山去江城考造办处技师。
萧蕴山知道后,派次子萧道成去江城抓人。萧道成素来醉心山水诗画,便想着借此机会带妻女一同来江城游玩,却不想遇上北翟军破城,因此与女儿萧鱼失散。程颐将军收复江城后,萧道学曾回到萧山一次,父子二人因萧鱼失踪一事大吵一架,最后萧道学愤而离开,还声称此生找不到萧鱼便不会再入萧家。
不过关于当时父子俩的争执,萧鱼后来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版本,据说当时萧道学还带了个北翟女人回来,声称对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求萧蕴山成全。
萧蕴山此生最恨北翟人,当即就打了萧道学家法,将人赶了出去。
本来萧鱼觉得这个版本不太现实,但此时看见萧道学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的模样,心中竟然信了几分
“三叔?”她把提灯居高,轻轻朝着屋里的萧道学喊了一声。
萧道学微微一怔,僵硬地扭头看你了眼萧鱼,用尖锐的女声道:“你是何人?”
萧鱼嘴角一抽,扶额道:“三叔,我是萧鱼,萧鱼呀,你可还认识我?”
“三叔?萧鱼?”萧道学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紧接着,整个人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萧鱼根本没发现他是怎么动的,人就已经冲到自己面前,隔着一扇窗,伸手一把卡住她的脖子,“你胡说,你才不是萧鱼。”
萧道学的手劲儿很大,萧鱼几乎在一瞬间就感觉喉咙发紧,眼前一黑,颈椎骨发出脆弱的声响。
“三,三叔,我,萧鱼。”她一只手挣扎着抠萧道学的手,另一只手握拳怼在他的腹部,只要稍微用力,手腕顶住弩机上面的暗扣,弩箭就能穿透他的腹部。
似乎感觉到了腹部的威胁,萧道学突然松开手,萧鱼连忙捂着脖子向后退了两步,将掉在地上的提灯踢翻,倾斜的蜡烛瞬间点燃纸糊的灯壁,火焰噌的窜起来,瞬间将风灯吞噬。
萧鱼冷冷地乜视这着对面一窗之隔的萧道学,判断着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三叔?”
“你是萧鱼?”萧道学双手撑住窗台,探头朝外看,一双略显浑浊沧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萧鱼,“不,你不是萧鱼,我们家小金鱼没你这么丑。”
“人都会长大的。”萧鱼小心翼翼靠近窗边,拉起水袖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上面一颗红豆大小的胎记特别明显,“三叔可还记得小金鱼的手腕有一颗胎记?”
萧道学迷茫的眼神中突出一丝狐疑,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真是小金鱼?”
萧鱼忙点头:“是的,我是小金鱼,三叔,多年不见,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