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骆蝉衣刚刚很想说,她完全同意,也愿意和他一起去。
和他一起去行遍这人世,顶着神棍的名头,做着普渡众生的善事。
可是她不敢那样说,现在的骆蝉衣不止是骆蝉衣,也是众多鬼差中的一个,她的来去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莫名其妙的,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在活着的时候遇到陆绝该多好。
那时的她,没有秘密,没有回不去的故乡,来去自由,心意随风。
“在那边!”
雨中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骆蝉衣探出头,只见一群人冒着雨朝这边跑了过来,领头的像是大满。
他们跑近,大满在蓑布棚前蹲了下来,喘着粗气激动地说:“这雨,是你们求来的?”
陆绝淡淡摇了下头,并不想再与他们一家人有什么牵扯。
“你看,我就说嘛,他们就是神棍,哪来的那么大本事!”
蓝头巾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一脸神气,那顶头巾湿塌塌的腻在他头顶,被雨淋得有些掉色,把额头染成一片蓝色,看起来异常滑稽。
骆蝉衣冷哼一声:“不是我们,难道是你?”
蓝头巾鄙夷一笑:“让你们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要真是你们,怎么在我家时不行?”
骆蝉衣看他这副德行就不免生气,不与他多废话,只弯唇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蓝头巾只见她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有点像夜里的猫,发出紫色的幽光,一闪而过,他并没看清。
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看着漫天的雨格外高兴,转身对家里人说道:“走吧,这就是两个神棍。”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刚走出没几步,一双脚竟不受控制,径直转向旁边的小路。
他很清楚,小路的尽头便是田地,此时下着雨,他并不想去,可他什么也控制不了。
家里人不明所以,卖力叫着他的名字,他也不应答,众人只好跟了上去。
他一路连滚带爬来到了田地里,土地极其干旱,即使下起了雨,田地里也没有积水,只有一层黑压压的蝗虫,被雨水拍得无处可藏。
他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双手不自控地摸向地面,最后捧起满满一把蝗虫,连同泥水慢慢送向自己嘴边。
他瞪大的眼睛,那蝗虫基本都还活着,在他手中不断翻滚挣扎,尖细的腿胡乱拨动。
他用力闭上自己的嘴,可越是想闭上,却张得更大。
满满一把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蝗虫在他嘴里翻涌,有的从嘴角钻出来,顺着他的脸往上爬。
随着牙齿的咬合,一股腥苦的汁液在嘴里爆开。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恶心至极,整个胃都在翻腾,可是他的手偏偏不听话,又在地上拢起一把蝗虫,送向嘴边。
“三噶!”
他二哥跑得最快,冲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看到三噶这副样子,他几乎都要吓傻了。
却不想三噶的力气比平时大得多,竟一下子把二哥推开老远,又继续往嘴巴里塞虫子。
“三噶子!三噶子……”其他人也纷纷上来阻拦,乱成了一片。
大家七手八脚勉强按住他的手脚,可奈何他变得力大无穷,稍有不慎,他又会去抓虫子。
“救我,救我!”他拼命地呼喊,可嘴巴里塞满了蝗虫,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别吃了,这么吃会死人的!”老妇人抱着儿子,心疼地嚎啕大哭,把他嘴里的蝗虫渣子往外掏。
三噶却扭着脑袋躲闪,像是饿疯了一样,大口嚼着,眼睛红得像血。
大满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无力地松开了三噶,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念叨一般低声说道:“是三噶自己说,他们求来雨,他就把地里的蝗虫都吃了……”
其他人听到了,众人忽然间都沉默了,耳边除了雨声,就是三噶拼命咀嚼清脆的声响。
“快去,快去……”老头子恍悟,当机立断,指着太寿街方向。
大满神情有些恍惚,但总算会了意,立刻起身,顺着滑腻腻的田笼快跑过去。
“吃蝗虫,还真吃上蝗虫了?”骆蝉衣坐在棚下,无辜又惊讶地看着大满。
大满抹了把脸上的水,急的浑身打哆嗦:“你们快想想办法,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骆蝉衣叹了口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他随便一说没当真,我们没当真,可神灵当真了,什么时候神灵消了气就好了。”
她才不舍得浪费多少法力,最多也就半柱香时间。
不料陆绝此时已经走出了棚外,看向大满:“走。”
“陆绝!”她探出头叫他,瞬间被淋了一头冰凉的雨。
陆绝转头看她:“雨大,你待在这里。”
说完朝着大满指引的方向,大步冲进雨中。
骆蝉衣无奈大叹一口气,从竹篓里摸出油纸伞,只好一步一个脚印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