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园到厨房没有多远的路,天寒地冻,只觉脚下的石板路变得格外坚硬。
寒风迎面吹来,脸边的是大氅帽边细密的绒毛在风中乱舞,但骆蝉衣的脚步并不快,她在想一个问题。
尽管她无需回答杜晴夏,可当她扪心自问时,却泛起一阵心酸,她凭什么就认定,陆绝在面对抉择时,一定不会舍弃她呢?
还是说,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什么,感受到他从没有直白表达,却在一言一行中呼之欲出的心意。
只可惜,这份心意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回到密室,陆绝正坐在案边的太师椅上,见她进门,转头看向她。
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明显的不同以往。
暖橘调的烛光映在他幽深的瞳孔中,照不透却染了一抹别样的色彩,那双眼睛看着骆蝉衣,饱含深意又难以言说,像是哀伤,又像是动容。
骆蝉衣好似猜到了一些,转身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挂在门旁的小架上,顺便摸了一把挂在旁边陆绝的长袍外套。
果然,如她的一样,凉冰冰的,依然透着寒夜的风霜感。
陆绝也是刚刚进门。
「你都听到了?」她回过身来淡淡地说道。
陆绝并不否认,点头:「嗯。」
他不擅长表达,不知道应该如何表明此时此刻的心境,感动一词还不足够,是震撼。
他很少会为自己争辩什么,向来都是喜欢就接近,厌恶就远离,更不会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说话,为他鸣不平,为他据理力争。
他的人生处处充斥着不幸,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幸事就是遇到了她。
她机敏率真,喜恶分明,在沙虎县求得雨时她会发出开心的笑,为了庞三爷一家短暂的团圆她能献出自己,在面对锦衣人的威胁,她也能虚与委蛇,与之斗智斗勇。
这世间有了她,才乍现光亮。
「她说的底气,你可
以回答,就是我给的,今后不论你去哪,我都寸步不离,刀山火海也去。」
陆绝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得不快,甚至有点慢,把每一个字都发得清晰坚定,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流淌的心脉化成的声音。
骆蝉衣与他对视着,只觉心头颤抖起来,继而又好像千百只细针深深浅浅地扎着,一时暖,一时寒。
暖的是陆绝真心实意相待,寒的是她不配他的深情。
她只觉眼眶越来越酸,视线也朦胧了起来,就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别开了头,看向别处。
眨着眼抑制住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
原本以为可以清净一天,却没想到,杜晴夏伤成那个样子,第二天还是来了。
她仰卧在软塌上,由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抬进来的。
杜老爷在她后面进门,父女俩一个担架,一个拄拐,虽说有些可怜,但实在是滑稽。
杜老爷比之前还要客气,一副只要他们不走,什么都可以的态度。
「这些是我让人专门从春荣堡买回来的糕点,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西苑正让下人洒扫着,明日你们就可以搬过去,就不用在这小小密室中委屈了。」
杜老爷还一再保证道:「你们尽管放心,昨晚都是我杜府的人,我已经让管家找他们挨个训过话,肯定不会走漏出去半点风声,你们就安心住着。」
骆蝉衣正色道:「杜老爷,我之前就说过,这件事不止关乎我们,更关乎杜府的安危,一日两日尚可将就,却不是长久之计。」
起初,她与陆绝藏在密室只有杜晴夏和杜老爷知道,后来加上了两个心腹家丁,到如今,杜府上下都知道了,事态按照这样发展,最后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与陆绝一定要走,只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她也想让杜老爷明白,他们走不是弃,而是在保他们,再也不要像昨天一样胡搅蛮缠,甚至以死相逼了。
「你就会危言耸听!」
杜晴夏歪在软塌上,神色嫉恨,目光如昨夜的匕首一样冒着寒光,冷冷地瞪着骆蝉衣: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爹新招募了许多护院高手,我倒要看看,哪个这么有胆子还敢对我们杜府不利。」
自从她今日进来,看骆蝉衣就一直是这个表情,骆蝉衣甚至能感觉到,要不是杜晴夏体力不支,她还会在她面前舞刀弄枪什么的。
她也毫不客气道:「你的见识太浅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眼中的杜府富丽堂皇,可在有些人眼中就像是一堆蝼蚁窝,而你,就是一只小蝼蚁……还负伤了,想要捏死,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
杜晴夏瞪大了眼睛:「你说我见识浅薄,我是蝼蚁……」
「她说得不错。」陆绝看着杜晴夏,神色清肃。
「陆绝!」杜晴夏气得脸色一下子红涨起来。
「好了好了,」杜老爷见自家女儿情绪失控,立刻打圆场:「这件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了,我们再请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就是了。」
杜老爷向陆绝使了个眼色,意在让他不要和杜晴夏计较,又朝陆绝摆了摆手:「陆世侄,你来,咱们叔侄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