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情感宣泄的呼喊声,张新梅凑到了弟弟的面前,曾经无能为力的情感,之后数十年为了生计而妥协的压制,张新梅想念弟弟,却还没有达到为了弟弟不顾一切的地步。家庭的束缚让她只能默默的想念,期待有一天能够与弟弟重逢,记忆中的画面片段依旧清晰,那个时代的贫苦和黑白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老姐。”
如果说张军还对这个小山村有一点情感,基本都维系在张新梅的身上,当年很多次饿着肚子都是老姐将自己的口粮送过来,张强结婚用钱也唯有她拼命阻拦,要用这笔钱将弟弟从那个张家换回来。
一边是穿得高档媳妇派头十足的张军。
一边是穿得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张新梅。
重逢是美好的,至少在张军的想象中这一刻是美好的,那种血脉相连的情感从拥抱中传递过来,彼此都感受得到。张新梅没有多做寒暄交谈,她知道父母更想见一见小五,更想跟他拥抱一下。
老太太站在门口,望着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张军,泪眼滚涌,水雾升上模糊的眼眸内,看到他跟着人群走了进来,老太太抬了抬手又放下,想要迈动脚步又不知该说什么。
张军看着十月怀胎生养了自己的母亲,见到她那苍老的面庞,再多的怨恨此刻也都掩埋起来,喊一声妈很难张不开口,一声叹息狠狠的摇了摇头之后。抬起头,在老太太几近泪奔伤心的情绪下,紧走两步迈步上了台阶:“外面冷,我扶你进去。”
顿时,整个院子内凝固的气氛消散,在一旁的张强和张新梅长出一口气,人老了,再多的错你还忍心去责怪他们吗?那已经浑浊的眼眸,已经蹒跚的步履,已经萎缩的身躯。他们。老了。
“诶。”
老太太硬生生的点了下头,悄悄抹掉泪水,脚步比之前硬实了许多,在一片默默的祝福声中。张家人经过几十年终于团聚。张家人和村里几个老人上了大炕。其他人要么是堵在门口要么是站在窗外,屋内热乎乎的热气将窗户和外面塑料布上的冰霜融化,尽管有些模糊却能从外面看到屋内。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期待。张家小五可谓是风光得很,兜里揣着大中华的人也都看到了拎向李长水家的那些年货,这混下去,说不准自己还能混到点吃喝。
老爷子在炕上挪动着身体,向着门口,张军的眼睛也湿润了,当年正是这个男人狠心的将自己送人,可看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大半自理能力的模样,张军真的狠不下心,尽管还恨,还是迅速的拖掉鞋上炕,握住了老人的手:“过了年,咱们去市里治病。”
母不养,儿不能不养。
父不教,儿不能不孝。
张军忘记是哪本书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当时还觉得这话狗屁,真的到了自己身上,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恨,再也提不起来,至少当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提不起来。
老爷子握着儿子的手很有力,颤抖着,紧紧攥着儿子的手,生怕这一松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多少了夜晚,他都会想到当初将年幼孩子送走时那凄厉的哭声,以及之后十几年对方吃苦受难的画面,越想老人越恨,已经很费力才能抬起来的手,啪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耳光下去,心善的张军挺不住了,抓着老爷子的手,尽管还没有喊出那个字,却已经泪水流下,反过来握住老爷子的手,紧紧,不松开。
老太太则握住孔梅的手,两只手,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让她坐在最温暖的炕头,时不时用自己粗糙的手抚摸着孔梅的手,似在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愧疚。
几位村里的老人先是叹息,接着就帮腔解释,在那样特殊的年代,别说是送人了,哪一家没有难言之隐,孩子饿死都不在少数,送人更是习以为常,张军的可怜就在于他被送到了同村,还在养父母的家里遭了很多罪,这边亲生父母没有伸出援手,恨则恨的有道理,现在说那些陈年旧事已经毫无意义,大家聊的都是老人怎么不容易,临老当然希望儿孙都在身边,看这样子小五在外面混的不是一般好,老人身上这点灾病,说不准就要落到这个没养过几天的小儿子身上。
有几个张军小时候的玩伴帮衬着,又有张新梅在,气氛还算融洽,张新华和张新兰也紧着帮腔,这弟弟出息了,自己要想沾光,先得关系处到位,看看外面那些豪车那些年货,谁不眼馋,她们姐妹俩都想将马二散出去那些烟给抢回来,这要是拿到镇上的小超市换成钱,得不老少。
马二察言观色的能力多强,一看张军的模样就知道该怎么做,让人从车上往院子里搬东西,肉都颤抖着昨天新杀的猪肉一扇扇摔在地上,十斤重的鱼往地上一放勾人食欲,一箱箱的啤酒饮料堆在屋檐下,马二则亲自拿着几个高档的礼品盒进屋放在炕上,超市里但凡适合送人的东西应有尽有,茅台五粮液一辆辆,高档红酒礼盒,一个兜里放着的六条烟,最高档的老年人使用的保健品,毛尖龙井铁观音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