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瑜从来没有对外打过电话,箱子里还有一组最隐秘的电话号码,就因为那个电话号码,是在任何地方都不敢打出去的,所以一直对电话有一种恐慌症。
那个号码来的也蹊跷,一次感冒发烧,到医院看病,挂号以后在走廊里候诊,护士喊了她的名字,才能够进医生办公室。看病开了处方,又站在交费的地方排队。快要到窗口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叫苏瑾瑜,她做了肯定的回答,又问那个男人什么事?
“那边有人要我把这封信带给你。”男人说完,递给她一个封口的信封,还没有拆开,那人就不见了。跟着就是交费、拿药,赶着回家,就把那信和药品放在挎包里,回家才想起来。这才发现,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里面也不是信件,而是一张水果清单:西瓜没有,哈密瓜没有,八个凤梨、八根香蕉、六个苹果、白瓜没有……
这是什么呀?整个过程加上这一张纸条,都有一种诡异,她心里蹦蹦跳,似乎要跳出胸膛。因为生病请假,那天没去办公室,女儿又在上课,就是两边的教室,也因为有老师讲课,是一言堂,除了教师讲课的声音,也很安静。还是赶快把门关起来。使劲的回想送信那个人的样子,医院里人戴口罩很平常,只是皮肤很黑,眼睛很亮,说的是什么呢?回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重点还是前面“那边有人”哪一边?什么人?怎么像特务接头一样?
躺在床上,想破了脑袋,终于有了联想,这是电话号码,海峡那边的电话号码,是童真真父亲的电话号码,他就是搞这一行的,也不是为了故弄玄虚,只是为了避讳,不想让人知道,不过他也应该知道,要打出这个电话有多难,什么时候能用得上?猴年马月。
谁也不能告诉,包括女儿。打开小皮箱,想了一下,在四个角落写出那长长的一串数字,按照顺序,按照一定的方式排列,才能够准确显示号码。自己记住了,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拨打这个号码的,是让女儿将来拨打,现在也不行,等她毕业吧,考上大学,到了大城市,可能才有机会使用这个号码。
今天这个电话她早有准备,因为现在的学生是公社的广播员。也知道全公社上下都对这女孩子敬若神明,因为她父亲是城市的一把手。跟过去的领导不一样,这是部队领导,而且是直接派过来的,从军事管制开始,还给城市一片安静祥和。同时,大刀阔斧地雷厉风行,把医院的一部分搬到农村,把中学也下迁到农村,注定了和女儿就要从此分开,难道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吗?
女儿受伤的时候,没有母亲在跟前照顾,现在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刚才也没来得及问,到底受伤的是左手还是右手啊?不是手,是胳膊,到底哪边呢?再打电话过去是不可能的,电话在办公桌子上,办公桌子边上对的坐着一个很严厉的男人。
让自己接电话,是夏文娟找到她通知的。头天,还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姑娘大大方方地往苏瑾瑜跟前一坐,然后就问,问苏老师写作怎么学?
苏老师说:“不是一两句话说的好的,我一定会抽时间出来,把写作的要点教给你的,因为这是高考语文的重点。不仅仅要应对高考题目,就是在以后的工作或学习当中也需要。但是小贾,我听过你写的广播稿,还是有文学基础的,文字表达能力、概括能力、观察事物的能力,在你报道好人好事中,都表现的不错。写那么多广播稿,也是最基本的写作练习,写得不错,就是要考试,只要不跑题,问题也不大吧。”
贾文娟就说,不仅自己要学习,关键是有个邻居,跟他住在一起的,是副主任的儿子,也推荐上工农兵学员了,也要跟她一起考试的。他是个聪明人,实践的机会很多,很多情况下都是动嘴皮子,但是动笔的时候比较少,所以今天要来打电话问一问,还请苏老师在电话里给他指点一下,一定要不吝赐教啊。”
姑娘说的眉飞色舞的,一面大口吃饭,一面滔滔不绝,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欣喜,这是恋爱中人才有的表情吗?
苏瑾瑜马上就明白了:“你那个邻居是夏永山?”
贾文娟觉得奇怪,问她怎么知道的。
苏瑾瑜就说:“我是他的老师,他是我女儿的同学,还是学生会的首领,我当然知道了。不用说你交给我的任务,就是他要问我,我指导他,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电话里不知能不能说得完整。”
“他也不是不能写,只是有时候下笔什么选材呀,立意啊,结构啊,有些关键的地方,你给他指点一下就行了。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写作也不是一日之功,鲁迅的儿子还不会写作呢,没办法遗传靠天分,只要把原则给他讲一下。同时,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也就接电话的时候说一说。”
苏瑾瑜心脏猛的一缩,顿时,有透不过气的感觉。这个学生不简单,不管他和贾文娟什么关系,用这个做借口,跟我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而且和女儿有关。
什么事情呢?他和女儿是同班同学,还一起在学生会工作,后来又下放在一起,还是他组队的,对自己的维护,过去也帮那么大的忙,不是说别有用心,是一定存在那么一份心思的。母女两个早就看穿了,也想得很透彻,当然是绝对不可能成就姻缘,有感情发展都不可能。早就试探女儿,女儿对她根本就没有那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