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自己武装起来,彻底武装起来。只有比男人更强,更完美,才能不被世人嘲笑,才配得起家族的荣耀。”
“为什么一定要和男人比?为什么一定要比?”
“这会证明我是一个更好的骑士,也会证明女性也能够做骑士。”
“很累吗?”
格蕾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承认了“有一点。”
“就算是受到这么多磨练,甚至到了死亡之后,你还是选择继续你的骑士生涯?”
“是的,家族的荣耀需要传承。”
“从16世纪初到现在,你的家族已经更迭了很多代了。你死后也应当与你生前的家族脱离关系了,为何还纠结于家族的荣誉?你在意的可能不是家族的荣誉,而是别的什么吧。”
格蕾塔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好像想要隐藏被说中的无措。她发出嗯的语气词,又是深呼了一口气“我想要证明我不比男人差。”
“向谁证明?”
格蕾塔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声音小小的“向,向我的父亲。”
我没有说话,给她一个手势,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有两个哥哥,他们本来会继承家族荣誉成为骑士。然而两位哥哥都不幸在少年时得了疟疾,早早地去世了。他们走的时候,一个18岁,一个13岁,我那年7岁。我的母亲次年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父亲从此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继承家族荣誉。然而无论我如何训练,父亲都会说‘如果大哥还在的话,他一定跑的比你快。如果二哥还在的话,他一定动作比你更利索。’
无论我做什么,他好像都不满意。他希望我成为男人。
不,不,他希望我超越男人,成为另一种神明般完美的存在。”
“然后呢?”
“我努力训练,以帝国第一的成绩从皇家骑士训练团毕业,获得了哈布斯堡家族家族的青睐。妮可拉小姐让我成为她的贴身骑士,效力这样一位王室让我觉得十分开心。我开始感谢父亲对我所做的一切折磨。”
“那你是怎么到地狱中来的?”
“我杀了我的父亲。”格雷斯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骑士团的一项隐蔽训练是培养刺客,对于如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一个活人是我们的必修课。”
“格蕾塔,你一直在说谎。”
格蕾塔声音突然变大,像要证明自己“阁下!我所说句句属实!”
“你一开始说你想要继续做骑士,是为了传承家族荣耀。但你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的家族至今是否存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荣耀需要传承?然后说是为了向你父亲证明自己,而你的父亲是你亲手杀死了,你难道不是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了吗?你所说的所有动机处处矛盾,岂不是在撒谎?”
格蕾塔很激动地站起来,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我以我的心脏发誓,阁下,我所说的一切绝无任何虚假。”
“这不是你发不发誓的关系,这是你所说的一切逻辑很奇怪啊。”
“阁下,我可能还不太理解我的心在想什么。”
“那你的心此刻在想什么呢?”
“说来怕阁下耻笑。”
“说吧。”
格蕾塔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的手还留在胸口上“阁下说的话我也思考了。我觉得,唉。我是个可怜的人。”
“这话怎么说?”
“诚如您所言,我一直以来所执着的动机把我留在地狱中,而这些动机的源头都已经消失了。我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格蕾塔把自己右手从心脏位置放了下来。她摘下一双金属锁链甲手套,露出一双厚实的手,手背手腕上都是常年战争留下的疤痕。
“如果你现在有一个新的机会,回到人间去,你会选择怎么做?”
“我还是想要做一名女性的,阁下,”格蕾塔来回抚摸着自己的伤疤,“我热爱做女性的感觉,也喜欢女性给我带来的感觉。我已经尝试过和男性竞争是什么样的了,也许我会尝试做些别的。”
“比如说呢?”
“我还没想好。来自父权社会的压迫总是会在的,对吧?”
“如果你2022年再投胎是到地球做女性的话,对,父权社会的压迫还在。好事是越来越多的女性在为自己发声,在勇于去探索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在某些社会里,对各种各样的性别和性向也更加接纳与开放。”
“如果不和男性竞争的话,做女性应该没那么累。”
“如果抛开性别来说,其实这还是关于你,你这个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是吗?”
格蕾塔眨了眨眼睛问我“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是的,抛开家族荣誉,骑士职责,男女性竞争。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的心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阁下,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如果重回人间的话,我希望能为女性多做一些事情……”
“比如呢?”
“比如可以设立一些专门属于女性的骑士团,让她们在里面也能得到很好的武力和体力训练。”
“关于你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你可以再想想。”
格蕾塔喝完了茶杯中的热茶“阁下说的是,我再想想。暂时先不考虑效力的事情了。”
“很好。”
格蕾塔把自己的佩剑取下来,放在我木桌前的地上,又在佩剑旁放下自己的头盔。
“多谢阁下指点,我没有多余财务,只有这剑和头盔有些价值,就赠予阁下了。”
“其实不用,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格蕾塔很严肃地说道“请阁下收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哦,好,那多谢了。”
“愿主保佑你。”她再次习惯性地把右手放在心脏处,庄重地点了点头。
“再见。”我说。
“再见,阁下。”格蕾塔迈着标准的步伐离开了事务所。
格蕾塔离开之后,我拿起她留下的佩剑和头盔查看。佩剑铁条的部分纤细,不知之前斩过多少坚硬,剑刃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黄铜把手处一层层缠着不知哪种动物的皮革,颗粒感很强,但又细腻。
头盔侧面刻着一朵玫瑰花,应该是格蕾塔自己刻的,并不是很精细,但也在长时间的佩戴中被磨的光滑。玫瑰花花朵的部分不大,茎叶上全是尖刺。玫瑰花一共有两朵,纠缠在一起。未开的那朵多刺如荆棘,而已经完全绽放的那朵,花梗光滑,连一朵多余的叶片都没有。
我欣赏了一会儿这一剑,一盔,想象着这位为贵族小姐效力的女骑士的柔情和无义。又琢磨了一会儿,随后把剑盔收进了书架后的小房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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