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莲花灯亮起来了,事务所迎来了第七十九位客人。
门被毫无礼貌地推开,一位染着蓝绿色长发的美国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画着浓重的烟熏妆,脸上还带着和黑色眼线染料混在一起的泪剂。她嘴里嚼着泡泡糖,脖颈上戴着银色的金属项链,身着超短牛仔裤和字母体恤,手里拎着一根木质棒球棍。棒球棍的末端有血迹,血迹已经干了,深红发黑。
“哟,你怎么样?”
女孩儿一屁股跨坐在木椅,手里的棒球棍杵在地上。
“我还可以,你怎么样?”
“说还可以都是骗人的,老娘过得糟透了。”
少女满眼写着疲惫,浑身喧嚣着厌世。
我铺开笔墨:“我该怎么称呼你?”
“v,v--。两个,是这么拼的。”
我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好的v,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真的受够了,在人间在地狱都受够了,我想去别的地方。”
“你是怎么到地狱中来的?”
“我喝醉了拿着棒球棍去抢街角的7-11便利店,谁知道那店主有枪。可我拿的是棒球棍啊,我拿的又不是双管猎枪!总之被在抢劫的时候被崩了,死的是真丢人。不过也不能算很糟,反正人间的日子我也过腻了。”
“你在人间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我说我是个学习很好的学生,你信吗?”v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我信。”
“斯坦福大学化学工程专业,六年的课程我四年就完成了,gpa38,连续三年进入荣誉名单。”
“你学习真的很厉害。”
“四年后,你猜我得到了什么?”
“什么?”
“八万多美金的学贷,一份无聊至极的工作,双向情感障碍和酒精上瘾症。”
“你在人间的时候,对于你的症状有寻求过帮助吗?”
“帮助?呵,”v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是500刀每小时的心理医生,还是免费的戒酒互助小组?”
“看来你没有遇到过能够真正帮助到你的组织或个人。”
“省省吧,没有人能帮到我的。那些心理医生只不过是在做他们的工作罢了,疗程结束就是结束了。感冒都会因为季节变化来回反复,更何况是双向情感障碍这种情绪上的疾病?
至于互助小组,省省吧,那是上世纪流行的东西了。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刷刷社交软件,发发推特吐槽两句,心里可能还好受一点。”
“不继续待在地狱里,也不想回人间,那你想去哪里呢?”
“为什么我不能去天堂?”
“在死亡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如果灵魂过重或者过于混沌困惑的话,是无法向上升去天堂的。重力会让你无法控制地往下落,落到比人间所处位置更低的地狱中来。也许是你当时被射杀的时候,比较混乱。”
“混乱?我的一生都很混乱。
难怪有一首歌唱什么,‘所有的好女孩儿都会去地狱’。哈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像我这种就算不混乱也渴望混乱的女孩儿,的确应该来地狱这种地方。”
“你为什么渴望混乱呢?你所说的混乱是哪种混乱?”
v从嘴里拿出那块泡泡糖,在手里拉成一个长条,又折叠起来,继续拉长条,就这样翻来倒去地玩。
“哪种混乱?混乱还能分种类?”
“不像是分种类,更像是你对混乱的感受是什么?或者说,你对混乱的理解是什么?”
玩了一阵,v又把泡泡糖重新放回嘴里继续嚼着。
“这么和你说吧,这位先生。我从小就是个乖乖学习的好女孩儿,父母让我学钢琴,我就能入围肖邦u13大赛。让我学高尔夫,我就能拿下青年锦标赛的冠军。我学什么都很快,运动,音乐,语言,手艺活,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但是我什么都不喜欢,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只是一直都在做着我父母告诉我,‘这些是好的,做了你就会优秀’的事情。
我自己喜欢吗?我不知道。
我享受赢,享受站在领奖台上举起奖杯的那三秒。三秒之后,我就是无聊的。
是的,生活好他妈无聊。好像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我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那些别人看起来遥不可及的荣誉,对于我来说只是稍加训练就能拿到的东西。不能说很容易,但也不能说是很困难。进入斯坦福这件事情也是,我在申请的时候就知道这所大学一定会要我。
哈哈,虚伪的学术界,怎么可能不要我这种全能型履历的高中生呢?再加上一篇煽情的自我陈述申请文,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的。
我以为上了大学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至少我可以离开美东的家庭,在西海岸开始新的人生。认识新的朋友,享受一场场疯狂的派对。最好能让我今天在这个沙发上睡去,明天从另一个人的身边醒来。没错,我多向往这样的生活。”
“然后呢?你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吗?”
“开学第一月,当然。管他妈的什么gpa,我好好疯狂了一把。”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开始还挺有意思的,我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不能说是充实,至少不无聊了。每天都会有新鲜事儿发生,每天都能认识新的人,比我之前过的日子好多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