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阙喝了一口颜薰儿为他添的水,这一会说话的功夫,水倒是凉了,入口满是茶的苦涩,“我与你娘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那时候看着你娘,本来想着这样的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
“等再过几年,我先考取功名,再娶了你娘过府,生育几子,如此便好,我也别无所求。”
“只是,你娘却偏偏遇到了你爹,就在你这个年纪,那日,她同我说,她是一只水里漂浮的船,好像那一眼,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停驻的岸。”
“你娘就这样,对你爹一见生情,她就这样,笨拙的把她的船驶向了那个岸,嫁于了你爹。”
颜薰儿看着叶阙,听他讲着从前的往事,“我爹?”,颜薰儿张口轻声问。
叶阙点点头,“你爹,苏敖,他是当朝大将军,骁勇善战,你娘当年见他之时,正是他从边关打了胜仗归来,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在朝民的欢呼下,进宫请赏,你娘打老远望见了他,心中满是欢喜。”
“苏敖。”颜薰儿轻声跟着叶阙重复。
叶阙此刻却仿佛轻松了很多,自己压在心里这么久,这么多年,他如今做了别人的相公,别人的父亲,却是从来没有亲近的人可以说出他心里存了这么久的旧事,如今终于算是说了出来。
虽然颜薰儿同他无亲无故。
也正可能因为无情无故,才可以安心的说出来。
常常是这样,对着亲近的人,有时,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说不出来心里藏着的事,偏偏对着陌生的人,却想要倾诉。
人人都道母女连心,如今把这些都道于颜薰儿,颜薰儿啊,她是玉珏的女儿,那想必玉珏在天之灵,必是也能感受到的。
如今,叶阙看着颜薰儿,他虽是恨着颜薰儿的,当年若不是玉珏对着苏敖一见钟情,一心也要嫁给苏敖,那么玉珏当年便不会因着苏敖,就此送命。
他恨苏敖,连带着也恨颜薰儿。
可是等他真正直面这份感情,直面玉珏的女儿,直面颜薰儿,他虽是恨颜薰儿,但是也没有真正想要害颜薰儿。
她毕竟是玉珏的女儿,又长的与玉珏极其之像。
若是他害了玉珏的女儿,那么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颜面,去见颜薰儿。
苏敖,当朝大将军,原来他姓苏,她娘叫玉珏,而她便是苏颜薰儿。
“那他们如今何在?”颜薰儿手中握着的杯子,里头的水早已凉透。
今日虽是相对前几日温暖不少,可是春色尚早,握在手里仍是冰凉。
叶阙看了一会颜薰儿,才开口道,“他们死了。”
“死了?如何死的?”颜薰儿握住杯子的手一紧。
叶阙很是诧异,颜薰儿这样子,的确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况且更不知道是在何种情况下,颜薰儿竟然被人救了出来,并且被谁养到了这么大?那么颜薰儿的弟弟是不是也被人救出来了?
苏家当年,都道是被仇家寻上门了,可是当时事发之后,皇上也曾派人查过此事,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查到,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颜薰儿自身一个女子家,在这姑苏,不过这种蛊人的身份和住在沉香楼那地方,这些事情倒是不知道缘由。
她倒是忘了以前的事,不过忘了倒是也好,忘了这些事,倒也不会被过往所牵绊住。
缓缓开口,“你父亲常年在外领军打仗,所处之地都是条件恶劣,有一次在外行军打仗,不幸染了恶疾,药物匮乏,竟不治而亡,你母亲听说后,伤心欲绝,竟然也随他而去。看你这样子,似乎是全然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甚至连父亲母亲,这究竟是为何?”
颜薰儿摇摇头,“我也不知,我对以前全然没有印象,似乎就是缺了一块,并不知道。”
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我还有其他亲人么?”
“你还有一个弟弟,良生,苏良生。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活在人世,当年苏家事变后,其他人都相继走的走,跑的跑,想必你也是被人送到其他地方去了。”叶阙定定看着颜薰儿说道。
“苏良生。我弟弟。”颜薰儿又低声重复。
叶阙望着颜薰儿微微失神的样子,倒觉得,自己这么对她说,应当是最恰当的,颜薰儿是玉珏的女儿,如若没有当年的事,她应当在玉珏的悉心教导下长大,怎么会一个女孩子却学了一身的蛊术。
叶阙还是认为,习得蛊术,就不该是普通人家女子该做的事。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玉珏活在这世上,颜薰儿和良生安然长大,再过几年,到颜薰儿及笄,这样貌,只怕也是会被适龄的公子哥争相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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