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光的确觉得刘宗周的话是至理,也愿意相信。
他现在甚至已经在开始幻想,如果天下臣服于自己的大名和武士,乃至庶民,都能秉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的道理多好。
这样就没那么多人造自己幕府的反了。
再一想到,刘宗周刚才说,明国已经做到了这点,所以才绵延国祚达两百多年。
德川家光就越发觉得刘宗周会对自己维护统治有很大帮助。
“可饥民大量出现,何尝不是因为明国西厂之前取尽我库藏粮秣所致,另外又何尝不是因为倭布滞销,大量明布充溢于市,乃至上层贵族也都尽用明制绢罗,致使大量织造绢罗之倭商破产所致?!再有明国西厂之前勒索走我幕府一笔巨额赔款,而幕府却将此导致的财政负担摊派于百姓身上。所以,蕺山先生为什么不说说您对这些事的看法?”
这时,一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
说这话的乃是德川忠长,德川家光的同父同母长弟。
德川忠长明显更愿意相信,自己倭国内部矛盾加剧,是明国对自己倭国的剥削压迫太重所致。
许都这时脸色难看起来,随即冷笑道:“这跟我大明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取了你们一年的粮秣,就算你们被取的那一年过的艰难,不得不加派田赋于民。但这么多年过去后,也该恢复且取消加派了。但你们自己不取消加派,怪得着我们吗?另外,对于布匹绢罗,谁让我大明的布匹绢罗物美价廉,更受你们倭人欢迎,哪能怪得着我们呢。再说,你们应该感谢我大明,让你们倭人很多人都能免于受冻!”
德川忠长听后就瞅了德川家光一眼:“这么说,是我们幕府自己不知节俭了?”
“休要再提!”
德川家光这时看了德川忠长一眼,且说了一句,随即就道:“今日只听蕺山先生讲学,言驭民之道,不谈庶务!”
德川家光很讨厌自己这个长弟,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长弟,很不尊重自己,且明显有意在暗讽自己不知节俭,不善治国,而故意先挑起与明国的矛盾,而有意借此机会,让那些因为对自己待明以软弱姿态而不满的家臣大名好亲近他。
但德川家光并不想强调与明国的矛盾,因为他知道得罪明国的下场会很惨。
德川家光也就阻止了德川忠长再继续说下去,而只依旧对刘宗周请教道:“蕺山先生,不知当如何安民,使其知礼守节?”
刘宗周不吝讲道:“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有天德者然后可以语王道,其要在于惧独。故圣人之道,非事事而求之也。愿将军视朝之暇,时近儒臣,听政之余,益被经史,求其独体而慎之,则中和位育,庶几不远于此而得之。”
德川家光听后一愣,随即笑道:“先生可否说的再明白些?”
“去聪明,正人心。”
刘宗周回道。
德川家光点点头,问道:“可是去百姓之聪明,正天下之人心?”
“正是这个道理。”
刘宗周回道。
德川家光听后便道:“吾定会亲近儒臣,先生放心。”
刘宗周微微一笑,他突然发现这倭国将军很开窍,有仁主之风。
许都则在这时对一旁的幕府老中酒井忠胜言道:“你们怎么还留着你们将军的长弟?是要等着生出乱子来吗?”
《剑来》
酒井忠胜道:“老将军还在,一时不便动手。”
许都听后点头:“无论如何,此人是不能留的。浙东那边生丝一交,西厂明年就会先派二十万匹丝绸来,由我们与贵幕府的联合商行出售这二十万匹丝绸,到时候可不能再发生抵制明货的事,不然,我们西厂没钱赚不说,你们也没好处!”
“明白!贵国已经断了生丝,各藩大名名下的织造坊早周转不开,产不出绸来,这丝绸一来,定会脱销。”
酒井忠胜笑着说后,又道:“只是许多大辅与大名也因此怪罪贵国,言应该教训贵国,让贵国不但断生丝出口。”
“怎么教训?”
许都呵呵冷笑一声。
“自然是不能教训的,这有悖两国友好。我们将军也明白。对于不满的大辅还好说,就是有些大名因此叫嚣要起兵倒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