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喘息道:“老夫身死事小,湖南战局事大。剿灭残明,老夫就算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对老夫下毒之人……”洪承畴顿了顿,双目泛起一阵血色,“自然已经处理了。”
他对老陈的背叛恨之入骨,不但将老陈处死,连他的家人也没放过。锦衣卫湖南站的人没料到老陈下手了还会良心发现,被洪承畴派去的人给逮了个正着。幸得锦衣卫各种应对措施得力,见机不妙立刻偃旗息鼓,才没被顺藤摸瓜刨了老巢。被手下背叛毕竟是件丢人的事情,洪承畴絮絮叨叨,只对洛托交代战事,半点不想提及自己中毒的始末。
洛托听的头大如斗,他是典型的满洲野猪皮,上阵厮杀没有话说,让他统领大局,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耐着性子听完洪承畴的临终遗言,一脸的慷慨激昂加沉痛心酸:“老大人,放心,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一定看好湖南,等朝廷再派人来接手。”
洪承畴恍若未闻,剧烈咳嗽一阵,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周围的人慌成一团,几个郎中冲上来一阵急救,洪承畴又悠悠醒转,找到了洛托,叮嘱道:“近期不可主动进攻贵州,还有,小心吴三桂……”
“已经得手,洪承畴死了。”刘玄初居所,那个锦衣卫的汉子又来了。
“听说你们损失不小。”刘玄初并无太多欣喜之色,转而问道。
“是不小。”那人点头,但随即欣慰道,“但是值得,洪老贼在殿下列出的汉奸名单中排名第一,只要能杀了他,再大的代价我们也付得起。”
刘玄初似笑非笑道:“不知平西王是否也是你们的必杀之人呢?”
那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头道:“吴三桂名列第二。”顿了顿,他又带着点疑惑的神色说道:“不知为何,殿下对吴三桂的观感似乎很差,多次说洪承畴、吴三桂和其他人不同,绝无宽赦的余地……事实上,我们觉得和洪承畴比起来,吴三桂还是要好一些的。”
吴三桂虽然降清,但他的军队没有什么屠城的习惯,他投降也被士林认为情有可原,并且把他列为可以争取反正的对象。因此,对于朱慈煊的决绝,锦衣卫内部是有一些不同意见的。但可惜,朱慈煊对于重建的锦衣卫掌控力度空前,这些意见都被他无视了。开玩笑,自己这个永历太子前世就是被吴三桂干掉的,而且吴三桂也完全没有反正的打算,至少他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对手,不尽早弄死,留着等过年吗?
刘玄初也颇感意外,忍不住问道:“殿下对平西王如此敌视,尊驾可知为何?”
那人苦笑道:“先生高看在下了,在下何德何能,可以面见太子殿下?不过,指挥使倒是曾经提及殿下评说洪、吴二人。”
“殿下说,在生命的威胁下,还要保持气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舍生取义是圣人,所以他从不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普通人。而我们大多都是普通人,降清固然可耻,却并非不可接受,只要愿意反正,他都扫履相迎。但洪、吴二人不同,洪承畴还可说自己不降就得死,吴三桂降清之时,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见刘玄初想要说话,那人接着道:“殿下还说,洪、吴二人若只是降清倒也罢了,但投降之后转身就对旧主大打出手,岂是身不由己四个字可以解释?若真是身不由己而投降,学学徐庶降曹又有何难?更何况,满清于我大明,除了是敌国,更是异族!为异族前驱侵我华夏,致使我汉人有亡国灭种之危,洪吴等人,死有余辜。”
刘玄初默然片刻,方才问道:“若是平西王愿意反正,殿下还要赶尽杀绝吗?”
那人笑道:“倒也有人问过殿下,殿下说,若是大明需要一个汉奸来拯救,华夏指望着一个背叛者来驱逐建奴,那大明就活该灭亡,华夏也必然会沉沦。吴三桂小家子气十足,只要建奴不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他是不会反正的,建奴若是敢杀他了,估计他反正也没用了。”
刘玄初想了想,摇头道:“殿下虽然年轻,看事确是通透,只是这般刻薄之言,不符合堂堂皇者正道。”
那人不接这话,扯开话题道:“先生立下大功,可愿就此回归大明?成都正是用人之际,必有先生施展之处。”
刘玄初原本就是刘文秀的部下,对重归大明倒是没什么抗拒。想了想,他还是摇头道:“暂时我还是留在平西王这边,这样对大明更有利。不过,刘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转告指挥使大人?刘某希望能到成都看看,拜见殿下。”
“这有何难?”那人微笑道,“定让先生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