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戌时。
对于天悬城而言,这个时间并不算晚。
天悬街上,各个酒肆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楼上舞动着水袖,阵阵悠扬的琴声从各个装潢奢华的阁楼中传来,不住回响。
还有那些打扮五花八门的店小二,正站在门口卖力为自己的东家招呼着客人。
这是每个店中最有眼力劲的伙计才能得到的差事。
他们的人物是在街道往来的行人中,寻到那些来自内门的客人,用尽解数,将他们带到自己的酒肆——相比于大多数外门弟子,这些酒肆更喜欢出手阔绰的内门弟子。
往来的人潮,明晃晃的大灯笼,将这几片独属于天悬城的闹市照耀得宛如白昼。
而就在距离这片闹市不过十来里地的山水沟,却漆黑一片,对于身处棚户区中的居民而言,油灯与蜡烛都是能省则省的奢侈之物。
相比于这些,他们更愿意将仅有的银钱用在购买一些劣质的丹药以及下乘的修行之法上。
去追寻那犹如万里挑一的进入内门的机会。
似乎进入了内门,他们就可以一飞冲天,可以成为人上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份希望缥缈且微薄。
但对于身处阴沟中的人而言,他却是维系他们活着的最重要的那一根绳子……
昏暗、潮湿、肮脏。
这几乎就是这山水沟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那些内门弟子眼中的代名词。
……
这时,这昏暗的棚户区的一处亮起了一盏烛火。
周围的居民看了一眼那处,脸上并无太多诧异之色,只是一眼,就又纷纷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与大多数还做着成为内门弟子的美梦的居民不同,那处棚户中住着一对老夫妇。
早年家底殷实,后来他们那个进了内门的儿子在外暴毙而亡,夫妻俩为了替他讨个公道,变卖了家产,四处打点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没了住处的他们就搬来了棚户区,靠着卖些馅饼维持生计。
据说他们儿子身前怕黑,所以两夫妻无论多么拮据,都会在夜里点上一盏烛火,放在他们儿子的灵牌旁。
对此,周围的居民也早已见怪不怪。
白青渠慢腾腾的将蒸笼抬起,用抹布将上门的油渍擦净,然后将蒸笼一节一节的放到了地上,有用布料盖住,免得沾染了灰尘。
他着实太老了。
这样简单的事情,他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算勉强做完。
他的手臂也因此有些发酸,腰也隐隐作疼。
他想着半个月前在郎中那里开的止疼药还有些药渣,加水熬上一熬说不得还有些效果,转身想要去灶台端起药炉,但这念头刚刚升起又被他压了下去——
孟先生说,这几日不能吃其他带有药性的东西,否则说不得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那是大事。
自己腰上的老毛病相比于此,显得无关紧要。
他想到这里,伸手拿起了一旁的灯盏,慢悠悠的走入棚户中。
棚户里的陈设简单,一个地铺,下方放着干草,隔绝地面的湿气,一旁还有个箱子,放着些杂物,然后整个房间中占据最多空间的,是一张木桌。
但木桌却不是用来吃饭亦或者读书写字的。
上面放着一个灵位,上书爱子白子安之位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