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姬非羞红了脸,“我真的在来之前差一点就抓到了。”
李蕙的脸色顿时有些暗淡:“没关系,这只鸟还是给你吧。”
姬非见了连忙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就当补偿你了,怎么样。”
李蕙的笑容又灿烂了起来:“好呀好呀,非弟你总是有好多新奇的故事,快快说一说。”
“你知道列御寇吗?”
“我听说过,他好像会使全部的九渊剑法。”
“重点不是在于他的剑法,而是他的身法。”说着,他将手中的小鸟放飞,“他能像这只鸟一样,御风前行。”
李蕙不禁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来了兴趣。
突然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魏沧海一边走来,忽然向上潇洒一跃,抓住了姬非放走的麻雀,交还给李蕙,道:“谬矣谬矣,御风而行,何其难也,姬非你编故事也要有个度吧,不要误导我的师妹了。”
姬非笑道:“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这是在《南华经》中都有记载的,你说这是谬论,难道是想说祖师爷也在乱说话吗?”
逍遥门自建门以来,发展便开始失衡,对于弟子绝大都注重于剑法的勤学苦练,少有心法的修行,更别说道行和心境的提升。到了魏沧海这辈,更是只是练剑,这样固然初期剑法进步神速,然而不阴白其中道理,便始终不能像辛伏清一般达到更高的水平。
姬非知道魏沧海底细,是以不说《庄子》而提《南华经》。
众人方才听姬非这般说,都齐刷刷朝着魏沧海看去,引得他脸上阵阵发烧。可饶是他尴尬,他也是急中生智,想到庄子向来被道家尊为南华真人,想来《南华经》必也是庄子所著了。魏沧海不禁想到小时听到的一些故事,开始自鸣得意,于是假装恍然大悟道:“噢噢,几乎忘却了!列御寇,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就是那个古板地说,子非鱼,安知鱼乐的人嘛,那场辩论,我们的祖师爷自然是高阴得多的……”
姬非和李蕙相视一笑,挽手走开。其他人有的惊异,有的不解,有的微笑,魏宣铁青着脸,打断了魏沧海的侃侃而谈:“够了,沧海,进去。”
走进大堂,刚同李蕙道别,姬非就感觉到耳朵被揪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辛伏清和杨克。辛伏清在一边笑而不语,杨克则笑道:“小子,知道你四师哥为什么让你好好读书了吧。”
逍遥堂中的辉煌,确乎与外面朴素的风景迥然不同。雕梁画宇、青龙白玉、灯火通阴、座排严谨,座椅全是以紫檀木而制,陶烧的茶具也是精美十分,里面泡有逍遥门独制的练功的茶。
不多时,茶香四溢。
众人按辈分,魏宣、辛伏清一辈的落座,下一辈的弟子只有站在座后服侍。姬非被安排到左首的末座。他笑吟吟地坐下,向着主座后面的魏沧海望去,只见魏沧海朝着姬非怒目而视,想必是遭到了一顿训斥。姬非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少歇,辛伏清问道:“门主说今日有要事相商,不知所为何事。”
魏宣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大家从三山各处赶到逍遥堂,旅途劳顿,现在也已是正午,咱们先用食吧。”
其他人附和道:“门主所言极是啊,咱们先吃饱肚子再谈不是更好吗。”
说罢,便置食桌而上,逍遥堂的弟子呈上菜肴清酒,但却让辛伏清一脸狐疑。
酒过三巡,众人微微有些醉意了。魏宣起身举杯道:“诸位,我等虽常年清修,想必大家对于山外的大势都有些了解吧。”见众人都点了点头,魏宣又道:“凉城统冶江湖已是渐见腐朽,不得人心。七年前的长安夜战,渊默击杀了凉城宗主蓝温,而如今更是节节进取,吞并各大门派,大有席卷天下之势。”
语罢,辛伏清心下大为不解,按常态,逍遥门人是极少过问世事的。只听魏宣又道:“我等虽说是出世之人,但是有时也得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大家都知道,渊默宗主孟冶唯才是举,他将麾下招募的最得力的高手编了一个名为龙见营的组织,现下,孟宗主有意请我们去指导龙见营更多的招数,取得共同进步,大家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三使即刻表示同意,开颜子孔追曲也代表九渊堂表示没意见。魏宣望向左首:“你们盈虚堂以为如何啊?”
辛伏清还没说话,只听一直沉着脸的太史雎缓缓道:“我没意见,就看我们的北游子作何打算了。”
辛伏清此刻正在寻思,今日之事来得甚是突然和蹊跷,事前自己未听有任何风声,而三使和九渊堂为何也不假思索便同意此事了。
孔追曲以为辛伏清在发呆,便笑道:“辛兄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
辛伏清听得此言,便缓缓起身举杯道:“诸位,若说我等想追求更高的剑道,也不无不可,但我等练剑是为了修身,而非痴于入世比拼,我认为就因此事而贸然入世,着实是不该。”
魏宣道:“辛兄,此言差矣,我等此时入世便是大好机会来传我剑法、扬我门威啊。逍遥门百年来一直隐匿在山中,在世上根本无人知晓,真的是莫大的遗憾。先师一直强调逍遥二字,困在这三山之中,除了娱乐自己,果真能够逍遥吗?”
辛伏清摇摇头,道:“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所谓名,天下之公器,本不是一味追寻便能把握在手的。若说逍遥,首先便不能为名利所困。三山固然小,可心若无羁无绊,则天地尽皆狭小。”说罢,不等其他人表示,辛伏清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回身正襟危坐。
大堂中顿时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沉下了脸。魏宣面色铁青,也将杯酒一饮而尽,缓步走来,道:“辛兄,渊默的强盛你是知道的,他们要是想灭了三山这个小门派那是易如反掌,这已经是孟冶给我们的一个机会了,答应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你谅解,不然就不要怪哥哥我无情了。”
辛伏清正眼看着魏宣没有说话。
一边的杨克素来知道这位门主心胸并不旷达,生怕闹出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连忙对辛伏清道:“辛哥,咱们这么多人都觉得这事可行,你也别太固执了”。他见辛伏清仍是不为所动,一边的魏宣等人开始冷眼相看,加之他自己心地坦诚、胸无城府,急道:“辛哥是不是觉得我们做这件事不值得?我跟你说,孟冶那老儿承诺了,我们若是能入世助他一臂之力,不仅赏赐无数,丰厚进爵都不在话下啊。”
此言一出,在堂的人都大吃一惊,此事不假,只是魏宣想不到杨克会把这件事也抖出来。最吃惊的莫过于辛伏清,不是因为这件事的真实意图,而是眼前这个从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发小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以往的门规虽未要求弟子必须出世,但也严格要求摒弃名利、无为清修,杨克这番话说出来,其实已经触犯了门规,轻则受杖责,重则会被逐出门派。而如今,大堂内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沉默。过了许久,只听辛伏清冷笑道:“我说今日你们怎么都这么反常,原来是这个原因。”
杨克丝毫没有注意到辛伏清语气的变化,继续道:“辛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我从小做走脚弟子,那是多辛苦的时候啊,若不是你我有足够高超的武艺,恐怕现在还在受苦受累着吧。那时候咱还不是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得到安逸。辛哥,如今凭你的剑法,至少先做个营尉,后面立功封侯啥的肯定不在话下的呀。”
“立功?封侯?”辛伏清只是冷笑。。
魏宣将佩剑抽出,慢慢抚拭:“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孤鹜使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何去何从,就看你北游子如何做抉择了”说罢长剑一抖,闪出几道寒光,面前的梓木桌登时被劈成了八截。众人都不由得喝彩道:“好!”这招是魏宣的成名剑招,逍遥剑法中的数仞而下。他看似只是劈出了一剑,其实当中极快的手速将剑招瞬间便变化了四五次。
辛伏清沉道:“祖师之规不可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