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裴氏有了摇摆之意。
没办法,战火一起,能最先闻到味道的就是他们。
而这些门阀大族的生存之道也是如出一辙,两边投注这种事情做起来不要太轻易,而河东裴氏家大业大,已有越晋阳王氏成晋地第一门阀之势。
他们投下的赌注,可不止两边儿,李密,窦建德,王世充,甚至萧铣之处,都有裴氏子弟的身影。
所以说,不管谁成了赢家,闻喜裴氏还是闻喜裴氏,就像裴世清自己所言,裴氏能传承千载而不绝于世,就是因为他们从不居于绝地。
晋阳王氏衰落之际,与河东裴氏相比,差了可不止一筹。
只是今次裴氏此举,确实是有点出于无奈的味道了,因为李定安崛起于并代时间太短暂了,势头却极为凶猛。
谁也没有想到,李元吉能把晋阳轻轻松松给丢了,更没人能想到,代州边塞夹于突厥和李唐之间,却能神乎其神的北击突厥,南攻李唐,硬生生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打出了一片天地出来,隔年就将战火烧到了裴氏的家门口儿。
事起仓促之下,下注下的就有些忙乱,雕琢痕迹也就重了些,难免落了下乘。
这种两军征战在即,一州刺史却派族人通敌的事情,裴氏可很少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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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值裴氏殚精竭虑,陷入左右摇摆之时,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家伙,从太行山中钻了出来。
一出太行山狭道,一群人喘着粗气,木然的看了前方半晌,眼中才有了些光彩,有些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痛哭失声,有的嘶哑着嗓子欢呼了起来。
半晌,一个头稀疏,形容枯槁的老者被人搀扶着来到前面。
老者低头看地,仰头望天,回头又看了看巍峨的太行群峰,终于也是老泪横流,泣不成声。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是将一辈子的苦头都吃足了。
他是何稠,不说有隋以来,千载以降,像他这样的工程大家,可谓是绝无仅有,能与他相提并论者,也就是同时代的宇文恺一人而已。
古之大匠,皆要居于他们之后,不是他们技艺有多精湛,能造出木牛流马那样的花样出来,而是古之匠工没有一人能有他们这样的机会,参与那么的工程建设。
统筹全局之功,没谁能比得上他们二人。
如今宇文恺已殁于洛阳,世间只剩下了一个何稠。
从江都被裹挟到河北,在宇文化及逼迫之下,当了一段时间的工部尚书。
等到宇文化及身死,众人作鸟兽散,大部分最后都成了窦建德的俘虏,何稠则比较幸运的冲出了乱军,慌不择路之下一路逃进了太行山。
这是窦建德实力比较虚弱的明证,很多隋臣应该成为他的俘虏,却都在落网之中跑掉了,而何稠正是其中之一。
更为幸运的是,要是别人大冬天的钻进太行山,很可能就此出不来了。
可有何稠和他的几个学生在,寻找到水源,指挥着护卫们在水边儿伐树造屋,又去各处射猎,竟然安然度过了大业十四年的冬天。
等到天气稍暖,一群人终于探得狭道,一路跋涉从太行群山中钻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的激动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大业十四年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如今虽说前路茫茫,不知所归,可也算是劫后余生了。
皇帝死的时候,他们没死,大军连番征战,许多人都死了,他们依旧还活着,魏县城破,那么多的人倒在了刀枪之下,他们却又幸存了下来。
太行大雪,严寒四塞,他们竟然未减一人的度过了难熬的冬日。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奇迹……
何稠老头儿累的不轻,半晌擦了擦老泪,吩咐众人就地扎下营地,任凭他是当世大匠,此时也容不得他太讲究了。
众人都是精疲力竭,于是大家只能凑到一处,点起几堆篝火,拿出肉干来艰难啃咽。
老头一觉睡到大天亮,被人叫醒之后,感觉身体确实难以支撑了,便让人伐木造车,拉着他前行。
也不用打问,这里肯定是上党郡,潞城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有的人想到人丁密集的地方投宿,也有的人建议去大城,这个时候他们中的多数人已经没有去琢磨投谁不投谁的心思了,他们只想安心的睡上一觉,吃上点热乎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