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张士贵在唐军中受到孤立和排挤几乎是必然的,他既非太子一系,又不是秦王府中人,甚至没有受到过李渊的召见。
四面不靠的结果就是,谁也不拿他当自己人来看。
说起派系来,很多人不愿听,可事实上则是,派系无所不在,尤其是军中,别说李唐治下世阀横行的地方,就算是李破麾下,派系之争也是由来已久,只是他起兵的过程和别人大异,所以派系之争并不严重而已。
而在李唐,那就不用说了,储位之争,旧有的门阀体系和新晋的功臣集团之间的争斗,关西世阀和蜀中,晋地人们的碰撞……
如此种种,都造就了无数的派系出来,稍微弱点的都没说话的机会,像张伦曾经就是晋人派系中的一员,蹉跎来去,立下的战功不少,却几乎没人愿意提拔于他,除了家世的缘故之外,其实就是派系实力太弱的原因。
像张士贵孤家寡人一个,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幸运值不错,像当初李渊南下时,李秀宁,李神通等人麾下的关中流寇们,如今大半儿就都已化作尘土,在各个战场上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张士贵的境遇其实也来到了谷底,他不再能作为李唐向导,驰骋河南,晋地,河北等处,立下军功无数,和徐世绩,程知节等人一样,又凭着比别人活的够久而位列公侯。
之所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与众人商议军情,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而是因为他的部下在潼关守军中占据了一定比例,而且他本人能骑善射,在军中向有勇名。
所以如今以秦王府左监门将的尴尬身份敬陪末座,而他身上本就没什么实职,这下正是名副其实。
此时李建成高居于上,众人列于两侧,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李建成频频颔,略加点评,必能让说话之人兴高采烈,如沐春风。
和当年在涿郡时相比,年过而立的李建成自然是不一样了,他和他的父亲确实越来越像,长眉细眼,开合之间,神采斐然,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而太子宽厚仁爱之名,早已播于朝野内外。
换句话说,在人们眼中,太子并非一个严厉方正的人,他很愿意听取人们的建言,就算不合他的心意,也没关系,很多人却因此而受奖赏,于是善纳人言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
而在李渊南下的过程中,李建成结纳豪杰,托以心腹,向以至诚著称,待李渊称帝,李建成随即入主东宫。
在众多长安门阀之间,长袖善舞,手腕娴熟,如鱼得水,作为李渊儿子当中的两面旗帜,秦王府的犀利和东宫的内敛温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比之下,长安门阀中人显然更愿意亲近于东宫,而非是常年领兵在外,声名日盛的秦王。
时至今日,东宫在和秦王府的争斗中终于夺取到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他那个要强而又百折不挠的弟弟犯下了大错,他竟然斩杀了独孤氏的阀主,这在李建成看来,简直是最为愚蠢的作为。
因为这些年来,他随父亲内外辗转,又作为长安门阀中的一员,早已深知,门阀可制,可驱,可抚,可结,却不可用强的道理。
就像他们李氏一族,从来不得皇帝欢喜,却还是能绵延至今,趁势而起就是明证。
于是,秦王府几乎一败涂地,也再次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没错的,而没有那个弟弟在身旁掣肘,李建成甚至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透着新鲜的味道。
唯一有些遗憾的可能就是没能……好吧,宽厚仁慈的太子殿下每每想到这里,便会理智的打住,并告诫自己,毕竟是血脉至亲,如今这样就很好。
等他登上皇位,那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自然便是他的臣子,削平天下,开疆拓土都还用得上呢。
现在,王世充来得其时,如今河南是个什么样子,身在潼关,又接纳了那么多的东都逃人的他自然很清楚。
所以,王世充并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若非李定安在侧,此时东都早已在他手中了也说不定呢。
此时他认真的听着部下们说的话语,这是他养成的很好的一个习惯,不管谁在他耳边进言,他听的都很认真,并能做出合适的回应。
这无疑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上位者必备的优良品质,独断专行的人是很威风,可往往却会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但话说回来了,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无缺的,善纳人言的另一面,可能就是优柔寡断,因为听得进去别人的言语,便需要作出选择,性情稍弱的人便会迷失于众多的选择之中,难以作出正确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