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闪出一片耀眼的光华,狠狠砍入对面那个南军士卒的脖颈,嵌入锁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道血光迸射出来,洒在了河岸的青草上,映着落日最后的余晖,有一种极致暴力的美感。
收回长刀,顾怀换了口气,看向已经完全呈现溃败之势的南军,转向一旁的顾成:“再往南行,就是山地了,一定要把他们冲散!若是让他们逃入山地,就没办法追了,只有让他们完全散开,他们才会一直往南逃,逃到德州去!我带一半去赴援北岸,追击之事,就交给你了。”
一旁同样浑身浴血的顾成点头示意明白,回头喝令之下,一半的骑兵立刻开始了转向,杀向那些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士卒,人命的收割此刻仿佛变得像老农在地里收庄稼那般简单。
眼下南军已经开始不可挽回地溃败,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并不在顾怀的预料之内,恰恰相反,这一万多的骑兵,并不是朱棣和他用来翻盘的底牌。
南军这次选的战场实在太好了,白沟河南岸的南军大营,几乎不可能像之前一样被骑兵冲垮,两侧长长的河岸囤积了大量的士卒,而后方则是山地,骑兵无法再进行迂回突袭,只能硬着头皮突破步卒方阵,而用步卒的命换骑兵的命...南军是一定愿意的。
隔河相望,这次战争的主力变成了步卒,骑兵的作用遭到了极大的限制,朱棣的性子一如既往,让顾怀和顾成带了孤零零的一支骑军游离于战场之外,至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则全靠他们自己判断。
按理说这支骑兵的指挥应该是由顾成来,但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见过的数面,还是因为草原奔袭战传进了王府将领的耳朵里,顾成竟然隐隐以顾怀为首,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能超出好多人的预想了。
收回思绪,顾怀叹了口气,刚才在河岸一直旁观,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以为燕军要败了,朱棣...要败了。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这万把骑兵丢进战场,连水花也溅不起来。
不过终究是等到了,等到了战场形势逆转的这一刻,那么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就会成为压死南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能走到今天,有太多的意外和巧合,有时候顾怀也不由想到,如果有一天这种类似命运的巧合和意外消失了,朱棣还能赢下去么?
但现在看来,命运好像依然站在朱棣这一边。
李景隆的帅旗为什么倒,顾怀并不知道,大概也可以归结为意外和巧合,重要的是,这一次朱棣依旧赢了。
他提起了刀:“传令,组突凿阵型,全军冲锋,赴援王爷!”
……
大概是由于时代的局限,这个年代的士卒,十有八九是封建迷信的受害者,时至今日,燕军中还有不少死心塌地的士卒是被当初北平那“红光满屋、九五之命”的说法吸引来的,所以如今南军帅旗倒了,就算现在隐隐有消息传出来主将没有身死,而是被大风刮倒,也止不住士卒们的崩溃。
大风?那就更离谱了,打仗的旗帜都能被吹断,就好比做生意的被人砸了招牌,惶恐不安之下,哪儿还有心情打仗?
越过南军大营,追击溃兵的顾成也很是缺德,此时南军大营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顾成便顺势放了把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少还拼命抵抗的南军士卒回头一看,降临的夜色下大营陷入一片火海,而这把火不仅彻底断绝了他们最后的侥幸,也让北岸的瞿能遭了殃。
战场的变化,瞿能不可能没注意到,本来已经被撕破的燕军防线突然被稳住,本来已经面露绝望的燕军士卒一个个变得生龙活虎,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燕军突然就像是吃了药般把他围了起来,而最为可悲的是,瞿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比起平安,他冲得更远更深更接近朱棣,理所应当的,他成了第一个被彻底围困的南军将领,直到南边的大火染红了天际,直到他爬到高处看到一支燕军骑兵撕裂了南军出现在南岸,他才知道...大势已去了。
仿佛旧日重现,和上一次在北平城下一样,莫名其妙的仗,莫名其妙的输,这世上最为可悲的事情,莫过于连输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
举目四望,外围已经被燕军步卒彻底围死,一支燕军骑兵在战场中横冲直撞,无情而又冷厉地将他手底下的士卒分割开来,然后燕军一拥而上,将武器刺入他们的身体。
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瞿能已经能看清那燕军骑兵主将的脸庞,不用多想,燕军能缓过气用兵力来围堵他,南边...必然是彻底败了。
浑身浴血,从清晨厮杀到入夜的瞿能有些累了,他颤抖的手松开了刀柄,坐倒在了山坡上,而他的儿子,还在山坡下奋勇拼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儿子也退到了他的身边,一匹奔马在山坡下停住,马上的年轻将领抬起了头,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投降。”
瞿能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自己还年轻、一直随自己拼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