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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浪醒来时,四周黑如铁幕,空气是湿漉漉的,却没有霉烂的气息,反而有一种流水的清新。果然,他听到了流水的声响,嗅到了流水的芬芳。
他试着运使神识,发现自己伤的很重,命悬一线间。
他挣扎着爬起来,盘膝打坐,以神守心。
“你现在伤的很重,不宜运功。”
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却并不显得突兀,苏浪非但丝毫没有惊悚的感觉,反而倍感亲切。
他从容散去功法,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方说道:“多谢前辈提醒。”
“谢,就不必了,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不必,我若有办法,也不会到这来陪你。”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这个少年脑子倒是不差。你叫什么名字,得罪了朝中哪位权贵。”
“在下苏浪,得罪的这位权贵,前辈必定不认识。”
“这是为何?”
“她年不过二八,前辈在此困囚多年又怎会听说过她的名字。”
“那可不一定,不一定啊。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哈哈,是我从神功狱的水牢里把你捞出来的。那个小女子心肠真是恶毒啊,他要在你的胸前钻一个孔,喂一把尸虫进去,你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吗?”
“她会锁住我的魂灵,然后我会变成一具活尸,我身体不能动弹但灵魂是清醒的,此后的三百六十五日里,尸虫会啃食我的肉身,日日夜夜使我蒙受百虫噬心之苦。一年后我的五脏六腑会被尸虫吞噬干净,到时候我就成了一具徒具皮囊的傀儡,余生都要受其摆布。”
“你很聪明,也很有见识,但你还是没有看透她的恶毒本性。你成为傀儡后,她会无日无夜的折磨你,直到你自贬于九幽之地。”
九幽乃神弃之地,魂灵若自贬九幽之地将永世不得超脱,期间经受千磨万折之苦,无止无休。苏浪默然无语,他相信小妖精能干得出来。
“唉,区区百余年,人心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世道一直如此,好人、恶人从来都有。”
“不,不,你说的不对,好人、恶人从来都有,这是没有错,但恶也有等级之分,似这等穷凶极恶之辈实属罕见,似她这般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更是闻所未闻。听说你还是个云麾骑士,太子亲卫将军?”
“是。”
“这就很可怕了,堂堂的云麾骑士、五品亲卫将军说杀就杀,这完全是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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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像嘛。”老者叹息两声,神情黯然。
“对了,前辈是怎么救的我。神功狱隶属北府司,戒备何等森严。”
“哦,这个很简单。那个恶毒的小妖精把你关进神功狱,授意狱吏折磨你,狱吏也不傻,知道你是朝廷的红人,便敷衍她,后来见敷衍不过,就想置你于死地。毕竟你这样的身份,一旦得罪了你,就只能得罪到底,若不弄死,将来他们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反之若把你弄死了,一了百了。你出身微寒,背后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料必朋友也不会很多,也不会很有力。所以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惜他们不知道那间水牢里有一条秘密通道,正好通到这里。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紫金城的地下水管,宫里人吃的水就从咱们脚下流过,今后你的大小便尽可以排进这河里,给他们加点料。我们每天还要洗上七八次澡,让他们喝咱们的洗澡水。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啊。”
“前辈您真是……神机妙算。”
“你是想说我行事乖张、异于常人吧,哈哈,少年,你若困囚于此百余年,看看还能不能像个正常人,我看悬。”
苏浪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现在什么都明白了,他们正身处紫金城的地下供水暗渠,通过它可以到达紫金城除大明宫外的任何地方,包括戒备森严的北府司神功狱,这老者既然有本事把他救出来,想必也能通过那里打听到一些情报。
神功狱又名神工狱,是北府司管辖的诏狱。诏狱专为皇家办差,凭皇帝诏令行事,有司不得过问,因此权力极大,所办理的多是涉及亲贵官员的大案要案,有心之人通过旁听这些案件,自然可以摸清朝廷的政局走向,因此这老人知道小妖精的名号并不奇怪,这个歹毒的丫头杀人如麻,被她弄进诏狱折磨至死的人绝不可能仅自己一个。
这老者自我放逐于此,长达百余年,那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前辈这个地方倒是真不错,就是太黑了,有些湿,最关键的是你在这里吃什么?”
“一看你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这百余年间被我救到这里的人前前后后也有十来个,他们到此后莫不是先大哭一场,然后嚷嚷着要出去,胆小的出去跑路,胆大的要去复仇。对了,你为何不嚷着出去复仇,你不恨她。”
“恨,当然恨。草菅人命,杀人如麻,没有理由不恨她。可眼下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喔,现在不是,那什么时候是。”
“若前辈肯收我为徒,将来必终身不忘恩德。”
“收你为徒,你不觉得可笑吗,我若有本事,还用得着困囚在此?”
“前辈在此,未必是因为走不脱,前辈或者只是厌倦了外面的纷争。”
“嗯——”
沉默了一阵后,黑暗中人点头嗯了一声。光明乍现,是一片乳白色的光,光芒柔和,带着一种圣洁。光是从一个身材瘦小,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发出的,他虽衣衫褴褛,面容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齐整。
“晚辈苏浪参见闫前辈。”
“不错,我就是光明一朝最有名的大奸大恶之徒,闫震照。你是广阳宗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神京城,一百年前的协议作废了?老夫真是老了。”
“‘中极殿协议’并未作废,我的身世另有隐情,容晚辈日后慢慢禀知前辈。”
闫震照却摆了摆手,笑道:“你不必说了,你是重生之人,灵魂已不干净,你不曾忘记师门的栽培之恩,但你们的师门已经不要你了,故而你现在很痛苦。”
苏浪不觉潸然泪下,这么多年的委屈,竟被一个与世隔绝的活死人一语道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