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渊笑而不语,默默再落一子,仍是“叫吃”。
清卿紧随其后,像是不管不顾那片白子的死活,又把一枚孤零零的黑子逼入死角——“叫吃。”
若说天客居谁人有棋瘾,恐怕没人能与任思渊相提并论。起初,大家看着他尖嘴猴腮的模样,只觉得这人生了一副阴险狡诈的面孔,如何能在棋盘上走出正大光明的招式?直到思渊每日抱着棋盘棋笥,在天客居里走街串巷,生生在平辈之中打得再无敌手,众人才不得不暂时忘却他相貌粗俗而敬他三分。
随着这次八音大乱,天客居一下子涌来许多各门各派的新人。任思渊这下当真忙活起来,每日有些空闲,便听得他四处相求对弈的敲门声不绝。偏是有一次被箬先生看在眼里,叹道:
“天客居今后,也终于要出一个棋士了!”
如此大的棋瘾,任思渊年纪轻轻,倒也自认为身经百战。只是清卿这路“吃一个不亏,吃两个回赚”的打法,自己也算是第一次见。此刻思渊眼里,别看清卿一副秀眉微蹙、心如止水的模样,她那披头散发不要命的模样早就在棋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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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隐若现。
思渊摇摇头,心中暗道,她那“木箫野人”的雅号可真不是白来的。
打定主意,如此纠缠下去,毕竟不是办法。黑子一落,似要对白棋形成合围之势——“挡”。
清卿不慌不忙,落下一子:“尖”。
这次,轮到任思渊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落子了。
眼见清卿这一尖,生生做活了大片白子,死气沉沉的棋盘中一下子现出不少生机。那些在包围中分明逃脱无望的白子终于得了气,一个个蓄势待发,似乎清卿一声令下,就要将对面的黑子生吞活剥了一般。
清卿抬眼,笑道:“少侠承让。”
思渊眼看着棋局中生死交替,这盘自己已是必败无疑。便一边盯着棋盘,一边叹口气。自己可不是第一次输给令狐家的女子——自从有一天自己来了兴致,抱着棋盘敲开了令狐清卿的门,自己那“常败将军”的名号就没拿下来过。
立榕山竟有这般潜在的好手?思渊怎么也想不明白。
清卿看着思渊疑惑不解的样子,克制几次,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在棋局中那般和善的性子,想要得胜,自然是难。”
“此话怎讲?”
“我不过纠缠了你几子,你都不愿跟我耗下去,显然是失了得胜的气性。下棋如行军布阵,若是将领失了那股定要获胜的心气,又如何能鼓舞士气,在棋盘上叱咤风云,横扫千军?”
任思渊静静听着,并不答话,但心绪却暗自翻涌不停。眼前分明是黑白交错的定局,不知为何,倒像是有二人争相缠斗不停。回想起沈将军府中那晚,清卿与江家人的比试,似乎与这盘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江沉璧吐气放松,不愿缠斗之时,便也是败局既定之时。
如此看来,立榕山上能学来的本事,的确比世人想象中要多得多。东山隐逸多年,以至于江湖人皆道令狐后人只知琴棋书画,不懂人情世故。而就在思渊眼前的白棋,隐隐透露出一股杀伐果敢之气。
难怪三年前箬先生不惜背上手足相残的骂名,也要带着掌门攻到立榕山上去。
西湖招揽了大半个江湖的好手,大举进攻立榕山,却被区区数十人挡住了一天一夜而毫无所获。思渊记得自己在山上时,眼看一朵灰色的云炸裂在山顶,随即便是熊熊烈火吞噬了天客居一众人血肉模糊……那一日不知为何,思渊心底总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令狐后人何辜?
啪!
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思渊一惊,赶忙抬起头,竟是清卿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思渊意味深长地一笑,摇摇头:“不过是在想,若你还在立榕山上,是不是也难遇敌手?”
“胡说什么。”清卿一听,也笑了,“我是山上最笨的那一个,和师兄师姊们下棋从没赢过。若是比之师叔和夏棋士,那更是差得没边儿了!”自顾自笑了一阵,清卿看着一盘残局,不知怎的,竟像一股潮水突然涌进心口,不由得伤感起来。
“今日到这儿吧,我回去了。”
“等等。”
“还要来一盘?”
“不。”思渊起身,露出个神秘神色,从身后拿出个大包裹来。见清卿不解,思渊只是道,“方才专注着下棋,险些忘了,今日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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