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虽心中存疑,但也不愿耗费太多时间去关心这南家的公子,西湖的奴才。索性一转头,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从那匣子里取出地图,单手捧着握在手心,一步步踏上了去往高台的阶梯。谁知偏是转头一刹,清卿突然感受到什么东西滴在自己脚背上,浸湿了布面,甚至有些温热。
一低头,是一点殷红的血。
清卿不过是用余光瞟见了鞋上的血迹,却丝毫没有回头之意,仍然一步接着一步,走到温黎身边。此时情状,根本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那木匣子之内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的令狐清卿,并未见识过北漠小飞刀的厉害。即便如此,那匣子之下的机关也能被区区猜出个不离十。只觉得怪不得小小的木匣如此沉重,里面藏着的恐怕不是银针,也是飞镖之类。
直到匣子打开的一瞬间,清卿才立刻明白过来,这匣子刻有四根横笛的四个面,都是打开木匣的不同方式。直到自己看清了盒内的构造,这才明白过来,如果打开的是有暗器的一面,那么在场一定会有人必死无疑。
所幸,那根长长的曲笛,似乎并没带来什么异样。
除了从嘉攸托在木匣之下的手掌中,落出来的那滴血。
“温掌门。”即墨瑶不卑不亢地仰起头,沉声道,“此图便是‘逸鸦图’,由北漠即墨一族世世代代守护,毫无破损模糊地传到今天。掌门面前所看到的,正是当年南林先祖荒乞女游历北漠时,为温康皇帝所献之图。”
听闻此言,温黎眼睛一亮:“这正是当年的‘逸鸦图’”
即墨闭起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是。”
言罢,温掌门已然迫不及待地将这份逸鸦图展开在桌面上。江湖中传言,在温康皇帝时代,北漠众人孤僻而不开化,行为举止,皆与野人无异。皇帝几次曾想出兵收服,奈何西湖人善船而不善马,加之荒漠之中,黄沙风暴频繁,以至于皇帝出征多次都无功而返。
便在那时,座下三臣之中,荒乞女觉得自己立功不如另外二人,便自告奋勇,孤身纵入北漠腹地,潜伏三年之久,与北漠野人同吃同睡,这才历经千难万险,绘制逸鸦漠全境之图,献与温康皇帝。
也正是凭借此图,荒乞女这才与墨尘、南朔一起,跻身于温朝三臣之列。
温黎将那长长的卷轴全然摊开在面前,两侧边缘翘起,李之烟便细心地拿过镇纸来压在上面。只见温掌门白皙的手指在图上不断观察摩挲着,似乎已然想见,自己率兵征战北漠全境将会是什么样子。
清卿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欣喜模样,心中暗自想——
那会是白骨露野,民不聊生的样子。
“罢了。”温黎抬起头,面容已然难掩喜悦之色,对这北漠归降的二人说话间,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即墨氏愿以先祖的‘逸鸦图’献上,黎心下甚慰。今日起,还请箬先生安排即墨掌门和诸王的归降事宜,务必不可伤了百姓,一切从宽为上。”
“是。”箬冬起身,行礼领命。
如今的即墨氏也翩然行礼,垂下双眼,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愤怒或是不快。眼看那北漠二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散去的人群中,清卿顾不得身边之烟呼喊,提起裙摆,迈开步子便追了出去。
这侍女的衣衫甚是束手束脚,清卿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一跑,更是落得越来越远。清卿眼看周围人影越来越少,即墨掌门的背影却逐渐淹没在黄沙之后,顾不得其它,赶忙大喊一声:“即墨!”
即墨瑶转过头,莞尔一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了句:“好久不见,令狐。”
清卿一步也不停歇,只觉得粗糙的沙粒硬生生被风吹在脸上,砸得生疼。奔跑之间,似乎有衣袖被扯烂,但清卿也来不及理睬,只是一步也不敢停歇地狂奔而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即墨掌门的怀里。
待得稳住身子,清卿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望向即墨的脸,二人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如果东山北漠并未遭此浩劫,二人相见,只怕少不了几分剑拔弩张之意。只怕即墨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先前也曾相助天客居一攻立榕山。而此时此刻,却与这面前的令狐氏,一同成为了天涯沦落人。
二人此时见面,倒是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一时沉默,即墨低头一笑,先开了口:“上次见到令狐少侠时候,放眼江湖,难寻敌手。”清卿听出她话中意味,便也是淡然苦笑:“那个令狐清卿,早就摔死在立榕山的灵灯崖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