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黍赶到蒹葭关时,发现到处正在紧锣密鼓,加大工事营造。
蒹葭关不是单独一座关隘,而是包括了烽燧、堡垒与城塞在内的军镇,扼守着南北往来的主要道路。
北方星落郡的蟠龙山高不可攀,而华胥国南方疆界山岭错落、高矮起伏,远谈不上天堑阻隔,何况还有三条较为宽阔的山口,可供大军通行。
为了防备九黎南蛮进犯,华胥国征发大量壮丁修筑蒹葭关,数十年来不曾沦陷。
只是赵黍发现,蒹葭关的情况并不像自己设想那样严阵以待,隐约可见城垛塌陷、道路不平,一堆生锈废弃的军器被扔到街上。
此地兵卒大多形貌瘦弱,身上衣甲残旧,还有不少兵卒躲到阴凉处偷闲歇息,一副军备废弛的模样。
赵黍与几位馆廨修士来到城中守备府,韦将军出来相迎,他介绍起身旁一位敦厚长者:
“这位是高平公,过去负责镇守蒹葭关与邻近数郡。”
赵黍有所耳闻,这位高平公乃是华胥国宗室成员,算是当今国主的叔伯一辈。
蒹葭关作为华胥国南方门户,如此关键要冲,肯定不能落入永嘉梁氏的掌控,只有安排国主宗亲,才能确保安全。
“这位想必就是贞明侯了。国家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我也能够安心了。”高平公笑容宽厚,肤白体胖,身穿华彩锦服,腰悬精巧玉饰,完全不像镇守一方的大将,倒像是富家翁。
赵黍揖拜还礼,韦将军问道:“豕喙民处置得如何了?”
“在西边村寨劫掠的几支豕喙民大体被消灭干净,可数目也不过四五百。”赵黍来到舆图边上,以手指点几处:“我们在赶来蒹葭关的路上,发现还有小股豕喙民出没的踪迹,它们应该是再度遁入山林了。”
“高平公与这些南蛮子交手已久,不知有何高见?”韦将军问。
“豕喙民最能跋涉,一旦遁入山林,如蛟龙入海,难以追寻了。”高平公叹气。
赵黍不禁问道:“豕喙民难道没有固定聚落么?哪怕是蛮族,不务耕织畜牧,就靠这点劫掠,注定不能长久。”
“豕喙民在山里应该是有聚落的,但不太好找,大部兵马也难以深入。”高平公言道:“想必二位清楚,两国交界有许多归属不清的村寨聚落。除了有妖邪混杂其中,也是乱党经常出没的地界。”
“乱党?”赵黍问:“是苍梧岭上的赤云都?”
蒹葭关往西数百里便是苍梧岭,这个距离看似不远,但望山跑死马。而且苍梧岭地势更为险峻崎岖,加上赤云都本就是经历过乱世淬炼的强悍军旅。华胥国以往几次发兵,别说剿灭乱党,大军甚至屡次被赤云都打得丢盔卸甲。
高平公瞧了赵黍一眼,随后说:“正是。赤云乱党不甘心龟缩在苍梧岭,过去十年经常有乱党匪首在蒹葭关附近出没,关外也有不少村寨聚落勾结乱党。”
赵黍皱眉不已,韦将军盯着舆图,指头敲点:“可惜了,若是这些村寨百姓能纳入我华胥国,那进攻九黎国的路上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而若是九黎国进攻,这些村寨也可以营建堡壁,作为华胥国的藩篱屏障,牵制南蛮子的攻势。”
赵黍沉默不语,赤云都背离造成的后果,已经大大拖累了华胥国。比起杨柳君在星落郡搅起的乱子,蒹葭关外的状况要恶劣得多。
想当初瀛洲会上的兵法推演,梁骁指挥着华胥国兵马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还能修筑营垒、步步推进。现在看来,这种事不大可能做到。
要真是这么做,别说应付九黎国袭扰两翼,光是赤云都暗中生事,就够朝廷官军喝一壶了。
“二位不必忧虑,那些乱党无非是癣疥之疾。”高平公从容言道:“蒹葭关墙高沟深,足以让那等流寇匪盗望城兴叹。此外,梁国师几年前还在此处设下符咒禁制,防备乱党妖人飞天行刺。”
“此事我也了解。”韦将军说道:“据说梁国师当时曾亲至苍梧岭,重创了乱党匪首。想来他们只能龟缩在苍梧岭中,兴不起太大风浪。”
梁韬的本事赵黍是见识过的,他能把赤云都里的高人打得不敢冒头,这一点都不稀奇。
“贞明侯,你怎么看?”韦将军见赵黍不说话,问道。
“恕我直言,这一次恐怕不止是要据城坚守。”赵黍指着舆图上的角虺窟:“韦将军应当知晓,九黎国此次兴兵来犯,正是意图打破封印,救出内中的角虺妖王。”
韦将军表情凝重,高平公问道:“角虺窟附近常年有馆廨修士驻守,朝廷每年也会派人加固封印。难道贞明侯不是为此而来的?”
赵黍解释说:“当年九黎国雨师妾部驱役蛇虫大举进犯之时,蒹葭关尚未修筑完成,馆廨之制也属草创。加上雨师妾部布下万蛇大阵,神出鬼没,戕害生民甚多。
为了能够不留后患地了结此患,华胥国先君延请东海伏龙屿的隐修高人,祭出仙家法宝定海斗,一举将万千蛇虫和雨师妾部的御蛇大巫封镇内中。
可是定海斗已完全与角虺窟周围山川融为一体,天长日久之下,仙灵清气耗散,封印如同根茎被虫蠹啃食一空的树木,看似枝繁叶茂,实则难以为继。”
这些情况是赵黍离开东胜都之前,张端景详细告知的。当年定海斗封印的万千蛇虫经过彼此厮杀,如今只剩下一条头顶长角、背生肉翅的巨蛇,一旦脱出封印,立刻就是祸世大妖。
高平公闻言沉默不语,韦将军则说:“有梁国师这等仙家高人,只要布置得当,斩杀角虺妖王应该不是问题。”
赵黍提醒道:“可九黎国也并非没有高人啊,据说这次连丰沮十巫都大举出动了。”
韦将军笑着问:“我们这些俗人不知晓方外之事,贞明侯不妨说说,这丰沮十巫是何来历?”
“我所知也不多。”赵黍言道:“丰沮十巫自称其传承渊源可追溯至上古之世,乃是上古神祇留在凡间的侍者,以待日月失明的一刻,迎请神祇降世。
传闻十巫形体肉躯虽有寿限,但神魂不灭,其中一人死去,神魂便会寄附胎儿出生。长大后只要经过祭礼,便能唤醒夙世记忆。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学识与术法,便是丰沮十巫底蕴所在。”
谷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