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仙公无言以对,含元子继续说“有熊开国近百年,你们下山岁月也不短了,如今泥足深陷却不自知。看似门徒众多,却反受蒙蔽,成苍生之患。”
夏黄公则问道“那掌门有何打算?”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们在山下尘世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歇息了。”含元子说“吐故纳新、生生不息,方能运化无穷、周流不绝,修仙炼真如此,人间世事亦如此。该退隐就退隐,该飞升就飞升,总好过拖到事态无可转圜,将自己与宗门传承逼上死路。”
四仙公彼此对视,还是玄图公最先问道“我等退隐山中,那将来有强敌犯境,又该如何?”
“退隐并非无所作为,有熊国遭逢大难强敌,朝廷又有征辟邀请,我等该出手便出手。”含元子言道“而且其余真传弟子并非一并退隐,依旧受朝廷征辟任用,但不宜左右国事。”
玄图公又问“那众多俗家弟子呢?”
“违反国家法度之辈,该抓的抓、该判的判,不分是否上景宗俗家弟子,其余的以观后效。此外,门内不再新收俗家弟子,收徒传法仍旧按过往门规——起码三年试炼。”含元子略微沉吟“我再补一条,三年试炼间,不论其人门第出身如何,都要亲自参与劳作,以此磨砺身心、考校向道之诚。”
“此法甚好。”夏黄公点头道“我赞成掌门的安排。”
玄图公望向另外两名师弟,夷真子有些犹豫,方圆子点头说“我也赞成。”
夷真子则问道“掌门所谓的劳作,不会是务农耕作吧?”
“有何不可?”含元子笑着回答“一米一粟皆来之不易,而且务农之人察节气变化、感四时运转,顶天立地、大有玄机,对日后修炼裨益不小。
就算无缘仙道,三年试炼打熬筋骨,可保体魄强健。也能让那些富贵子弟明白饭蔬被褐俱是难得,有此亲身历练,知劳作之艰,以免其人日后凌虐害民,如此方为教化之功。”
这下夷真子也没话说了,玄图公问道“旁人我且不说,掌门此番举动,是否与赵黍有关?”
“是。”含元子毫不讳言道“何轻尘有意重振赞礼官传承,自然需要赵黍。”
“什么?!”玄图公大惊失色“掌门难道忘了东胜都剧变?赵黍此人乃涉世祸胎,没有将他拘禁起来已是极大宽容,竟然还要再度起用?怎能如此胡作非为?!”
含元子倒是一派澹然“师兄,我应该说过了,赵黍并非东胜都剧变祸因。这些年我几经推演,发现当年张端景斩落苍华天君,若非地脉盛纳磅礴清气,恐怕整个洞天要在尘世直接崩灭。
那是古往今来不曾有过的灾厄,说不定东胜都方圆百里就要因此陆沉。而洞天崩灭的余波向外扩散,华胥国半壁将成焦土,生灵十去七八,此等结果难以想象。”
“危言耸听!”玄图公脸色阴沉,根本不相信。
“如今昆仑洲的种种灾变,起因是地脉之中清浊气机激荡而生。地底深处太古浊气蕴生的几头妖邪纵然脱出,但总归是有办法对付。”含元子说道
“而我先前跟赵黍谈过,他曾在华胥国广设坛场、梳整地脉,尽管他仍旧自责,却没想到恰是此举逆转大凶之局。这种人若是再加约束,反倒有违气数。”
“荒唐至极!”玄图公言道“当年天夏朝赞礼官不顾世道渐衰,一意辅左瑞鼎帝,足见盲目,如今你竟然还想起用赵黍?”
含元子平静道“我看重的是赞礼官传承,是凝聚无数前人心血与智慧的科仪法事,非止赵黍一人。而且这百余年,修仙之人大举涉世,可曾给昆仑洲带来长治久安?
我不禁在想,仙道为求独私成就,终究缺乏济物利人的根基宗旨。何况修仙一事,千万人难有一人飞升证道,而天夏朝赞礼官数目众多,虽非人人精通法事,却能教化一方、安定人心。”
夏黄公点头道“确实,天夏朝赞礼官非止行科仪法事,还协理郡县城府治理民物。我还记得孩提之时,每年节庆集会,官府书吏前来编户着籍、上生落死,也有赞礼官在旁。
他们负责敬告天地阴阳各路神祇,以此分定阴阳。尽管这些赞礼官多数只是乡野神祠庙祝,却为百姓主持婚丧嫁娶诸仪,颇有教化之功。”
“百姓非是只图衣食温饱,徭役赋税之外,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含元子言道“与其让旭日神教这等不轨之辈蛊惑大众,倒不如广兴教化,恢复赞礼官主持民间法仪的旧例,安定民心。”
玄图公还是心存疑虑“天夏朝旧例?掌门是否忘了,不止是赞礼官,先前旭日神教为首之人,便是咒禁生与千机阁,他们也是天夏朝旧例遗存!”
“所谓旧例,也未必真的全盘照搬。”含元子言道“此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具体还是由何轻尘主持,也是他跟我要赵黍。”
玄图公叹道“何轻尘开口要人,想必是早已做足安排了?”
“破旧立新,即便没有赵黍,何轻尘也会这么做。”含元子说“我这位徒弟,诸位想必也是清楚的,做事向来久经排布,从不会仓促而行。”
“但是,掌门应该对赵黍还有其他安排吧?”方圆子问道“赵黍出身华胥国,就算经历东胜都剧变,心如死灰,他也没理由会来相助有熊国。”
“他要追究当初插手地肺山一役的各方。”含元子解释说“上景宗就是他要找的第一家,或许我该庆幸,当年插手还不算深,赵黍没有急着找我们报仇。”
“报仇?”玄图公念头一转“我明白了,他孤身一人不可能倾覆九黎国与瑶池国,于是借有熊国之手,行复仇之事。”
“不过现在嘛,还多了一件事。”含元子笑道“赵黍将真元玉府这等关乎自身仙缘气数的事情告诉我们,就是想让我来帮忙找到这处洞天。而且他将目光投至天外,想必是要借有熊国与上景宗来对付天外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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