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周家村,位于福市南郊四十多公里外的土营镇,是福市下辖的福区最偏远的村落之一。
村子位于大山沟里,只有四十余户,不到两百口人,而且由于大部分的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只有老人和儿童,也就不到一百人的样子。
由于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像这样的村子越来越多。平时里,周家村就像一个死寂的废村,只有到了婚丧嫁娶的时候,村里才会热闹一些。
年关将近,村里一连走了好几位老人,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唢呐声,看到送葬的队伍。
清晨,在村子最靠里的一间院子里,几个壮劳力正在房子外面搭着灵棚,透过老式的玻璃窗户,可以看到几个年长的农村妇女正在“破孝”(一种北方农村丧葬习俗,即用白色的布给参加葬礼的人做孝服)。
外面的堂屋里,用两张条凳架着一块棺材板,上面用白布蒙着周家老太太的遗体,白布的正中央,还压着一片青色的瓦片。
一个缺了口的瓦盆里,堆满了还未燃尽的纸灰,几个穿着孝服的妇女,一边哭着一边烧纸。
“颖儿,别哭了,赶紧给你表姐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她们到哪里了。”屋门外,走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上也穿着重孝,只是白色的孝衣上早已经沾满了许多灰尘污渍。他的身材高大消瘦,好像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架子,皮肤粗糙黝黑,高高向外鼓出来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疲惫。
正跪在堂屋里烧纸的周颖,听到父亲的话连忙起身,擦了擦眼泪说道:“知道了,爸,你也赶紧去吃口饭吧,西屋桌子上有粥和昨天刚炒好的咸菜。”
“你别管我,我不饿,你打完电话再到村口的小卖部里拿两条烟,账房上说准备的少了,有点不够。”
“我知道了,爸,我先打电话。”周颖说着,掏出电话走出堂屋,穿过刚刚搭建好的灵棚,来到院子里的空旷处,拨通了表姐周娜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铃之后,传来了周娜的声音。
“喂?周颖啊,你和三叔说我们正收拾呢,一会儿就开车过去。”
“哦,那行,娜姐,我爸说让你们早点过来,上午还要给奶奶行礼,别误了时辰。”周颖语气小心地提醒道。
“行,知道了,没事儿我先挂了啊。”
听着电话那头周娜全无一丝哀伤之意的话,周颖心里既有气,又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正躺在堂屋里的奶奶,眼里又涌上一抹悲哀之色。
“怎么样?颖儿,你三叔他们从家里出来了吗?”周颖的父亲周林革从堂屋里走出来,一边帮着搭灵棚的人干活,一边扭头问道。
“打了,他们说还没出来呢,正收拾东西呢。”周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气愤。
老爸的电话很早就打过去了,可三叔一家居然现在还没动身,想着奶奶生前最偏爱他们一家,周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奶奶卧病在床的这几年,都住在她家里,靠着老爸老妈两个人照顾。老爸还要去城里打工,大部分照顾的活都是自己母亲干的,可即使这样,也抵不过三叔一家一年到头数得过来的几次探望,还有拿的那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周颖心里当然也清楚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她三叔家的日子过得最好,三叔当过副局长,三婶也是退休教师,她表姐周娜也在城里的单位上班,捧的是铁饭碗。相比之下,她爸周林革就是一个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她妈也是在家务农的,家里收入低,日子过得艰难穷苦,这才让人看不起。
外人看不起也就罢了,就连家里的亲戚也一样。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酒桌上高谈阔论的,永远都是自己那个当过副局长的三叔,还有靠着养猪发了财的二叔。她爸李文革虽然是家里的长子,在酒桌上却只能陪着笑脸附和,还经常被他们调侃灌酒。更可恨的是,这两个亲叔叔,每次看到父亲喝多的样子,都拿他取乐子,事后还要津津乐道地当笑话提上很久。
她那个表姐更是如此,按照老家的习俗,女人是不能坐主桌的,那是男人们喝酒的地方。可每次春节家里聚餐,她都是那个唯一的特例,可以和长辈男人们坐一桌,只因为她是周家几房里,唯一一个“有出息”,在城里上了班的人。
周颖还记得去年春节的时候,周娜来她们家,那似乎是她最趾高气扬的一次,开着大奔驰,穿着一身的名牌,言谈话语间都是她那个在城里搞房地产的老公如何如何。周颖也听说过那个叫周金平的人,别看和她们姓一个周,但人家可是福市有名的房地产大老板!周娜嫁了这样的人,自然在家里又是狠狠风光了一把。
只不过,周颖打心里看不起那个周金平,觉得她和之前的姐夫差远了。虽然周娜口口声声称她和姐夫徐福海离婚,是因为跟他过腻味了,但周颖心里明白着呢,她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眼界见识总是有的。自己那个前姐夫徐福海,现在发展的可是比那个周金平强得多了!而且她早就听说,自己这个表姐生活上有点那啥,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说不定就是那事被姐夫发现了,两个人才离的婚。
一想到这点,周颖就有些为姐夫徐福海鸣不平。虽然平日里她和徐福海接触得不多,但这么多年家里面聚会,每年也都会见几次面。和表姐周娜的高傲优越不同,徐福海给她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礼貌谦和,对待小孩子也特别有耐心和爱心。她现在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带着自己和其他几个孩子去村里的河沟和田野里玩,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深深的烙印进在她的心里,直到现在还会不时浮现在脑海中。
“颖儿,你在那儿愣什么神儿呢,叫你去买烟,买了没?”
身后传来父亲周林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哦,没呢,我这就去买。”周颖丢下一句话,快步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始脱身上的孝服。
村里的老习俗,身上戴着孝的人,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别人家门的,因为会给别人带来晦气。周颖从小就被教育这一点,所以很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