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办事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萧载阳回宫后刚到勤政殿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批完奏折、赏花看鸟休养生息的皇帝乍一听见这么个败坏心情的消息,当即就挥毫泼墨赶了道圣旨出来。
而柳家人甚至没有必要等到明日,汤正德当晚就揣着刚写就,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圣旨就连夜出了宫。
宫门落钥后还有人出来本就是件值得关注的大事,更何况还是汤正德这个御前大太监亲自出马,但凡家中有点底蕴的人家都暗自揪心、多有关注,更将家中奴仆派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四处打听一番。
圣旨的消息本就瞒不住,柳家更是人心惶惶,再加上有心查探,京中顿时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何修竹与天子的关系无论后宫、朝中或是坊间都有目共睹,而容妃与林清妍更是首当其冲地亲身试探出了何芊蔚在皇帝中的分量,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什么人抱着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折腾些落井下石的手段,来争一争北境至今没有着落的兵权。
尽管九泉之下的何修竹还占着北境大将军的名头,皇帝更是没有派出名将去收拢兵权,而是从何家曾经的家将中挑出了一个来代领,谁看了都得馋上那几十万大兵,可相比之下,还是活着更重要些啊。
更何况不少人私底下都揣测过,没准这兵权兜兜转转一圈,到头来还得落回何家手里——你瞧瞧,谁说的何家后继无人,这宫中不就养着一个现成的、名正言顺的嫡女吗?
大启本来就有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好比何修竹的发妻江流宛,军中领着俸禄,后头更是在主将战死的情况下,挂帅代征,死守了宛城数月有余,直到援兵赶来。
有父母的身份在前挡着,若是有心培养,何芊蔚确实是最适合接管北境的人。
何修竹在北境驻守多年,早已有了不俗的根基,要是换成其他人,还得头疼一番如何收服将士,倘若是何芊蔚,在此事上的障碍便少了许多。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眼下的何芊蔚,依旧只是个养在深宫中,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下来,其实也有不少人认为皇帝也许早就将当初的事儿忘了个干净,刚又生出了点别的小心思,结果春日宴上就立刻闹了这么一出。
简直是把所有人的脸皮打了个高高肿起。
就这,能为了何芊蔚把一个京官塞到使团里,发配到边境苦寒之地,谁再瞎惦记些什么自己配不上的东西,没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何芊蔚不关心这些。
她向来是有仇就现场报复回去的类型,气消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完事该干嘛干嘛,压根就不搭理后续的。
在宫外风起云涌的时候,她在瑶光殿和阿琼你拍一我拍一,然后你突然亮爪子给我一巴掌玩得不亦乐乎,心情一点不受影响,甚至还在晚膳时食欲大发地吃撑了。
……怎么说呢,虽然挺着微微凸起的独自四处闲逛消食的样子很狼狈,但她一口气连炫三碗饭的样子真的很自信。
从这方面来说,被偷偷溜过来的纪修抓着反复嘱咐了半天的顾玄也算是完美完成任务。
甚至超常发挥了。
准点上床,又掐着点儿在阿琼虎视眈眈,即将跳上来乱猜一通的时候睁开眼,何芊蔚这才从秋影的嘴里知道了昨夜的风波。
秋影性子好,又是大宫女,多年下来早就在宫人的小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要论对各种八卦消息的灵通程度,瑶光殿里数她头一个。
昨日的春日宴上就是秋影跟着去的。
而她又是何家的家生子,从小就与何芊蔚一同长大,主仆之间的情分深厚,自然对柳欢颜那不知好歹的一番话同样气愤不已。
刚回了宫,秋影就一直惦记着要瞧瞧柳家人的下场,是以消息经过一夜刚传入宫中,她就从交好的小宫女那得知了大概,立刻兴冲冲地趁着伺候何芊蔚梳洗的这段时间,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讲了起来。
何芊蔚四平八稳地坐在梳妆台前,带了笑听着飞影指手画脚说上半天的单口相声,还不时地点点头。
她一面听,一面从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中挑出了中意的首饰,递到身后正为自己梳发髻的若兰手中,好让对方将发簪别进发中。
等何芊蔚梳妆完毕,秋影也正好说完了满肚子的话,兴致勃勃地总结道:“那柳家的老爷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升了职调进京城,结果就因为柳欢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得转到更偏远的地方去,心里恐怕要怄死了!”
“是挺惨的。”何芊蔚轻轻笑道。
旁边正扑着流苏边的阿琼跟着喵喵叫了几声,仿佛是在表示赞同一番。
秋影于是惊异地看向那周身雪白、与刚来时相比胖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猫儿,道:“都说万物有灵,瞧阿琼这模样,还真是像极了知道奴婢在说什么一样呢。”
何芊蔚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感觉它可能是等得不耐烦,想让我早点移步到餐桌边。”
听不懂人话的阿琼轻轻摇着尾巴,轻巧地迈开步子走在最前面,身影颇有种一夫当关的坚决。
“看吧,”何芊蔚说,“它甚至不愿意等等我。”
等主仆几个转出卧室,迈进膳厅的时候,阿琼已经跃到了餐桌上,低头和碗里的小鱼干激战正酣。
何芊蔚路过阿琼身边,顺手撸了把猫头:“吃饭的时候倒是跑的比谁都快,也不知道是谁平时连逗猫棒都懒得扑。”
阿琼抖抖耳朵,连眼神都没分一个给聒噪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