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匆匆逃出勤政殿后,一路朝着宫中深处,也就是朱雀门的方向前进。
从前纪实甫出门都是乘着轿撵,从没有这么辛苦的奔跑过,如今走起来,才知道宫道之长,上头的玉石虽然光滑,可在这么多年的冲刷下,早就有了凹陷的痕迹,走上前十分不平。
等有机会了,他一定要将宫道修补整齐。
在心里这么想着,他们没有一分时间敢懈怠,摸着黑往前走着。
就在几个人走到半道的时候,王勤忽然撞到了一个人,他正忙着搀扶纪实甫往前走,没注意看前方,就撞到了一个太监身上。
“你是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吗?要是冲撞了……”
突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已经将皇宫包围了,他骤然闭上嘴,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太监抬着轿撵,撵上似乎乘坐着一个人,那人盯着王勤看了半天,要不然他还能稍微看出个人样,朝阳几乎认不出来,他旁边那个人,会是自己尊贵无比的父皇。
“父皇?”
轿子被识眼色的太监放下,朝阳急急地冲上前想握住纪实甫的手,可他身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十分腥臭,有些恶心,她就没伸出手。
“父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大哥将皇宫包围了,猜到您可能需要帮忙,所以前来看您,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盯着纪实甫打量了一番,整个表情流露出的都是关心的模样,没有一丝破绽。
纪实甫看着自己昔日疼爱的小女儿,他的心中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可是他更不愿意看见她,因为只要看见她,就会让他想起云妃。
可眼前这个只是受到他的宠爱却并没有得到他重视的女儿,在看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之后,不仅没有急着落井下石,还十分关心他。
纪实甫由于纪卓诚的事情对这一切都起了猜忌,如今朝阳这副模样倒是让他看不清了。
他有些反感地撇开头,“孤如今落了难,不再像当初那般能给你一切了,要是帮了我,只怕你也会受到牵连,如果你害怕的话,就离孤远一些吧……”
其实自从纪卓诚包围勤政殿以来,他就很少再用孤字,可面对这个女儿,他又不得不摆出父亲的姿态,让自己看上去更英明神武一些。
朝阳知道他喜欢插着葱鼻装大象,这个节骨眼了,她也没有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在女儿心里,父皇永远是父皇,既然父皇如今落了难,不妨先去女儿的宫殿躲躲,待三哥的援兵进了宫,还有翻身的机会。”
说罢她又吩咐道“你们这些人真没眼色,还不赶紧将父皇扶上轿撵送回宫,听不懂人话吗?”
宫人们缩着脖子,“是,公主。”
纪实甫对她的热情显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他明面上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几乎可以说要星星不给月亮,可他们父女之间最清楚,他们的面前始终有一道名为云妃的鸿沟,谁也无法跨越过去。
也就是如此,他连婚事都懒得为她安排,才一直让她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别人只以为是他舍不得这个女儿,只有他们之间清楚,是因为他不够重视这个女儿,只有她开口要了,自己才会给。
回去的一路上,纪实甫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终了,他还是忍不住问“当年你母妃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
朝阳放在轿柄上的手骤然收紧,她的眼底深寒一片,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女儿该有的笑容。
“女儿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就更清楚在这世上,父皇是对女儿最重要的亲人。”
其他人听了她这句话,只怕都要忍不住抹眼泪感叹朝阳公主的孝心,只有朝阳清楚,这句话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恶心的话。
没有之一。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给母妃追封一个名分,甚至没有还她一个清白,他居然还有脸问自己,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恨他。
过去的真相有可能被掩埋,可留在人心底的伤痛不会。
那些痛就像是持续撒盐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要是不变得强大,就只能和死人为伴,就会成为下一个母妃。
为此,她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名声在世家公子中流连,做尽自己最厌恶的腌臜事情,双手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