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下了一场大雨,天好歹没那么闷热了,田兴芳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组织妇女们去山上采蘑菇了。
这次庞金花不肯让俞晴去了,觉得俞晴去肯定采不到好蘑菇,于是俞晴也没和她抢,庞金花就愉快的背着背篓上山去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庞金花果然收获满满。后山面积广阔,加上部队的士兵时常在里头操练演练,使得里头几乎没有猛兽,所以这群女人只要不往更深的地方去,只靠着在外围也能将背篓装的满满的。
而且菌类和木耳这些东西,夏季的时候往往一个夜晚就能长出来,所以大雨后接连几日庞金花都背着背篓去山上。
当然了,这时节除了菌类也有野菜和野果子,庞金花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带回来的东西就更丰富了,俞晴不出门也能吃上新鲜的果子,虽然酸味重了些,但味道是真的纯正。
过了几天之后庞金花就不出去了,用她的话说再大的山也不够这帮老娘们儿逛的,再去也得等下一场雨之后了。
八月的天气很闷热,没有风的时候人只要动一动浑身都是汗,就是元宵这样的小娃娃都受不了这样的热,满身是汗。
在家里元宵身上只剩了一件吊带的裙子,还是俞晴用碎布头给做的,这时候孩子会翻身了,尿布也没法用了,庞金花没办法只能用蒲苇做了俩垫子,上头铺上一层布让元宵在上头玩,尿了晒晒,次数多了刷刷,不然真是没辙了。
到了八月底的时候田兴芳又召集大家开会了,但这一回田兴芳很兴奋,“同志们,咱们的粮食和艾草都运到灾区了,那边的领导特意打电话到师部表扬了我们家属院。另外赈灾已经初见成效,有一部分人快要回来了。”
要回来一部分了!
听到这消息就没有人是不高兴的,大家期盼了那么久,整天担惊受怕,可不就害怕自己的男人回不来。现在要回来一部分了,那么会不会是自己的男人?
回到家俞晴就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庞金花,庞金花握着手嘴里喊着阿弥陀佛,嘴里念叨着陆青柏赶紧回来。
俞晴也盼着,然而直到八月二十六第一批回连队的队伍回来了,俞晴也没看到陆青柏。
几家欢喜几家忧,回来的人也不多,他们回来后留守在连队的那部分人还要离开。
赈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许多灾后工作需要他们去完成。
然而也有不好的消息,隔着一条路的于家,才来随军没多久,但她家男人在这次赈灾中为了救一个受困的小女孩牺牲了!
于长鸣升任连长才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在这次任务中牺牲了。
于老太和苗秀兰看着于长鸣的骨灰盒几度晕过去,哪怕是隔着一条路,陆家小院里都能听见于家人的哭声。
这样的事也不止于家,除了连长还牺牲了几个战士,他们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牺牲在震后的救灾当中。
庞金花听着哭声忍不住掉泪,“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于老太平时挺能说,但并不碎嘴,庞金花跟于老太交情也还不错,也知道一些于家的事情,所以才说出这话。
庞金花说,“于老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当年死在战场上,老二战乱的时候死了,死的时候年岁还很小,到了于连长没想到又死在了和平年代。”
说着这话庞金花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老二死的早没留下孩子,老大留下俩闺女跟着孩子娘改嫁了,老三于连长家也有三个孩子,这人一死一了百了,这活着的人怎么活啊。”
平时的时候于老太和苗秀兰省吃俭用,偶尔还会寄钱回去给于老太曾经的大儿媳妇,为的就是能让俩孙女过的好一些。如今于连长没了,这一家老小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这样的事俞晴无法感同身受却能理解她们的痛苦。这也是作为军人家属都应该做好的心理准备,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一天会发生在谁的身上。俞晴看着天边的夕阳,身心从未有过的凄凉。
傍晚的时候庞金花煎了一些鸡蛋饼熬了一锅绿豆粥端去了于家。
于家的孩子最大的才八岁,小的才两岁,此刻三个孩子依偎在苗秀兰身边哇哇的哭着。孩子并不知道生死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看见苗秀兰和于老太哭也跟着哭。
可以说自打李团长他们走后这家里就是这样了。
苗秀兰原本就是个软弱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儿更是六神无主。
庞金花把饼子和绿豆粥放到桌上坐在于老太旁边的门槛上叹了口气说,“老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看看着一家老小,还得指着你拿主意呢。”
于老太一直呆呆的坐在地上,没哭也没表情,这会儿听见庞金花的声音才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我的儿啊,老三啊!”
听着这哭声庞金花也跟着掉泪,陆青柏也是老三,她很怕也有这么一天。
但哭出来庞金花也放心了,俩人一个哭着一个听着,过了很久于老太才擦擦眼泪叹了口气,她站起来朝苗秀兰道,“哭什么哭,别哭了。”
苗秀兰性子软,平时什么事都听于老太的,这会儿擦擦眼泪,眼泪还是往下掉。
看着她的样子于老太也心疼,“老三走了,咱们往后的日子还得过,打起精神来,你别忘了,你除了是老三的媳妇还是三个孩子的娘呢,你再这样孩子怎么办?”
苗秀兰抽抽噎噎的看着旁边三个惨兮兮的孩子点了点头,终于不哭了。
庞金花道,“我拿了一些鸡蛋饼和绿豆粥过来,你们喝了就好好歇着,明天不是还有追悼会?”
于老太沉痛道,“是了,明天还有的忙呢。”
从于家回来庞金花心情很低落,晚饭也没吃几口。俞晴劝了,庞金花便说,“总觉得不敢相信呢,虽然也没见过于连长几回,可突然就能记得他在路上遇见人时露出来的大白牙了。”
于连长是个挺热情的性子,逢人便笑,很难让人忘记。猛不丁的人就没了,庞金花都忍不住叹息。
第二天的时候由旅长主持了追悼会,之后牺牲的战士便入土为安统一葬入烈士陵园。
从追悼会回来,家属院里难得很安静,没人闲谈八卦,没人闲谈谁家谁家如何。
作为军人的家属哪怕是和平年代,也不代表就不会牺牲。
有些人的丈夫已经回来了,有些人的丈夫还在灾区,他们一天没回来,她们就一天不能安稳。
夜里,俞晴辗转反侧,心里一直记挂着陆青柏。
她甚至开始自责,若是她能提前告诉世人……
她知道没有可是,她也知道她提出那些不会有人信,但她仍旧止不住的自责。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太阳都老高了。
元宵就在她旁边爬来爬去,见她还不起来便伸手抠眼珠子抠嘴巴。
庞金花从外面进来说,“起来吧,刚才邮局的小谢过来说有电话找你,是个男的。”
俞晴登时从炕上蹦起来了,“没说是谁?”
庞金花想了想,说,“好像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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